听着他这带着明显调侃意味的话，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虽然隔着面纱他看不见。
这家伙，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散发他那该死的魅力，顺便试图掌控节奏。
我抬手，干脆利落地将头上的斗笠和脸上的面纱都摘了下来，随手搁在一旁的矮几上。
如瀑的黑色长发瞬间披散下来。
我抬起那双粉色的桃花眼，斜睨了他一眼，语气带着点没好气
“少来这套。说吧，急急忙忙叫我下来，有什么事？”
真容显露的刹那，我清晰地看到花栖那双翡翠绿的瞳孔中，再次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艳和某种更深沉的、如同捕获到心爱猎物般的光芒。
他对于我这“不按常理出牌”的直接，似乎颇为受用。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磁性而愉悦，并未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又凑近了些，几乎能数清他长而卷翘的睫毛。
目光在我脸上流连，尤其是在眼尾那颗紫红色泪痣上停顿了片刻，才慢悠悠地开口，话题却转了个弯
“小夜弦可知，我万夜楼，在九洲之地，是何等存在？”
我挑了挑眉，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
这家伙，又想卖什么关子？
“万夜楼，并非铁板一块。”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自己银色的发梢，语气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不甚相干的事情
“九洲何其广阔，各大主要城池，皆有楼中长老坐镇，各掌一方势力。”
“而我，”
他翡翠般的眸子转向我，带着一丝似笑非笑
“不才，正是这殷城……嗯，算是掌事长老之一吧。”
殷城？悦林家族总府所在的殷城？我心中微动，面上却不露声色。原来他地盘在这儿，怪不得能这么快找上我。
“所以呢？”
我语气平淡
“花长老这是要跟我炫耀你的权势？”
“权势？”
花栖轻笑一声，那笑容里却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带着倦意的嘲讽
“互相倾轧，各有算计罢了。名义上权利互通，实则……呵。”
他话音未落，忽然身形一晃，竟像是骤然脱力般，软软地向前倒来。
我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他。他整个人便顺势靠进了我怀里，银色的长发扫过我的手臂，带来微凉的痒意。
他将头靠在我肩上，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颈侧，声音变得有些闷闷的，带着一种与他平日魅惑形象截然不同的、近乎示弱的“无力感”
“势力是不小……可能让我放心依靠的，却没几个。”
他抬起那双氤氲着水汽的绿眸，眼巴巴地望着我，长长的睫毛扑扇着
“思来想去，如今在这殷城之地，能让我稍稍安心、觉得可以依靠一下的，好像……就只有小夜弦你了。”
我：“……”
我身体瞬间僵住，感受着怀里这具温热又“柔弱无骨”的身体，以及鼻尖萦绕的越来越浓郁的雪松与异香混合的气息，额角忍不住蹦出几条黑线。
靠得住？我？
他现在这副被属下背叛、孤苦无依、只能依靠我这个“新人”的模样是闹哪样？！
这演技……也太浮夸了吧。
我无语地看着他，试图从他眼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然而，那双翡翠绿的眸子此刻清澈又无辜，甚至还泛着点恰到好处的脆弱光泽，仿佛我要是推开他，就是什么十恶不赦的负心汉一样。
“花栖，”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
“你正常点。到底有什么事，直说。”
他靠在我怀里，微微仰起头，唇瓣几乎要碰到我的下巴，语气依旧“柔弱”
“是关于……陨星渊。”
我有些奇怪
“陨星渊怎么了？”
“那里……不太平。”
他收起了几分玩笑之色，但依旧赖在我怀里没起来，仿佛这里是什么绝佳的位置
“每次开启，都不止是明面上这些宗门争夺机缘那么简单。暗流涌动，各方势力都会插手。我这边……有些人，恐怕会不太安分。”
他顿了顿，绿眸中闪过一丝冷光，随即又化作盈盈水色看向我
“所以，小夜弦此次前去，一定要多加小心。若是可以……帮我留意一下里面的动向，尤其是，有没有人……不守规矩。”
图穷匕见。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演了这么一出“柔弱无助”的戏码，原来是想让我在陨星渊里，顺便给他当个眼线？
我看着他那张近在咫尺、美得毫无瑕疵的脸，和他眼中那混合着算计与或许有一丝真实担忧的复杂情绪，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这位万夜楼的阁主、殷城的长老，行事作风，还真是……别具一格。
“所以，”
我总结道
“你找我下来，就是想告诉我陨星渊危险，然后让我帮你留意一下有没有‘内鬼’？”
花栖眨了眨眼，一脸“你终于懂了”的欣慰表情，又往我怀里蹭了蹭，软软地道
“小夜弦真聪明。我就知道，你靠得住。”
我：“……”
我忍住了把他从窗户丢出去的冲动。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听着他这理直气壮、甚至带着点撒娇意味的“靠得住”言论，再感受着怀里这具甩都甩不掉的“牛皮糖”，一个诡异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这花栖厚脸皮、缠人、还擅长装无辜扮可怜的样子……
怎么越看越觉得眼熟呢？
这行事作风，这死缠烂打的劲儿，不就跟我当初为了“报复”云奕辰在背后说我坏话，而故意缠着他、叫他“奕辰哥哥”，如出一辙吗？！
好家伙……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报应？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当初我用来对付云奕辰的招数，现在被花栖原封不动地用在了我身上。
而且这家伙段位明显更高，毕竟他那张脸和那身气质，做起这些动作来，杀伤力简直翻了十倍不止。
我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感觉自己好像有点理解当初云奕辰那副想发火又硬生生憋回去的憋屈心情了。
“行了行了，知道了。”
我没好气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力道不轻，试图把这“人形挂件”从我身上扒拉下来
“陨星渊我会去，情况我也会留意。还有别的事吗？”
花栖这才不情不愿地直起身子，但一只手还虚虚地搭在我的腰侧，翡翠绿的眸子幽幽地看着我，带着点控诉
“小夜弦这就要走了？真是无情……利用完人家，就迫不及待要抛弃了吗？”
那语气，那眼神，活脱脱一个被负心汉辜负的深闺怨……美男。
“花大阁主，到底是谁利用谁？是你找我下来当免费劳力的好吧？”
我双手抱胸，提醒他认清现实。
“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他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随即又换上那副慵懒魅惑的笑容
“好吧，既然小夜弦执意要走，那我也不强留了。只是……”
他凑近，在我耳边用气声道
“下次来，可要多陪我一会儿……”
温热的气息搔刮着耳廓，带来一阵微麻。我拉开距离，干脆利落地重新戴上面纱和斗笠，将自己重新包裹得严严实实。
“看心情。”
我丢下三个字，不再看他那故作哀怨的表情，转身干脆地离开了雅室。
直到走出寻芳阁，融入外面的夜色，我才轻轻吐出一口气。跟花栖打交道，简直比跟妖兽打一架还耗费心神，这家伙太能搅乱人心了。
雅室内，花栖看着那扇再次合上的门，脸上那副柔弱哀怨的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兴味、算计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意犹未尽。
他慢悠悠地踱回窗边，指尖轻轻拂过方才被她搁置过斗笠的矮几边缘，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白茶冷香。
“走这么快……”
他低声自语，翡翠绿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满，如同没有得到足够玩具的孩子
“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多陪人家一会儿。”
语气里，竟带着几分货真价实的抱怨。
陨星渊……那地方确实不太平，各方势力盘根错节，连万夜楼内部也非铁板一块。
让她去留意动向，既是利用，也是一层无形的保护——至少，在有些人眼里，她是他花栖“看上”的人，动手前也得掂量几分。
但，这还不够。
他转身，走到雅室一侧看似普通的墙壁前，手指在某处繁复的雕花上按特定顺序轻触了几下。
墙壁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里面是一间仅容数人的暗室。
暗室中，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模糊人影单膝跪地，气息全无，如同死物。
“影。”
花栖开口，声音恢复了属于万夜楼长老的淡漠与威严。
“主上。”
黑影的声音低沉沙哑，毫无起伏。
“方才离去的那位黑衣女子，看到了吗？”
“是。”
“在她进入陨星渊期间，暗中护她周全。”
花栖下令，语气不容置疑
“非生死关头，不必现身，也不必让她察觉。”
“属下明白。”
黑影没有任何疑问，如同最精密的器械，只负责执行。
花栖顿了顿，补充道
“若有不长眼的，无论是楼内楼外，妄图动她……”
他翡翠绿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厉色
“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
黑影领命，身形如同鬼魅般缓缓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墙壁重新合拢，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花栖走回窗边，目光再次投向天衍道宗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
“小夜弦啊小夜弦……”
他低声自语，带着一丝玩味与掌控
“我这诚意，可是给得十足了。你可要……好好活着回来，别浪费了我这番‘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