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和赵刚一前一后走进东村时，天刚亮透。村口那棵老槐树下坐着个孩子，手里捏着半块干粮包装纸，正低头翻来覆去地看。
赵刚上前问了几句，孩子说昨天傍晚在河边看见一个穿灰衣服的人往林子走，他追了一段没追上，回来就在地上捡到了这个。
林青接过那张纸，摸了摸边缘的折痕。材质和之前缴获的敌方补给品一致，但颜色略浅，像是被水泡过又晾干。
他把纸递还给赵刚：“登记编号，归入日志。”
两人没在村里多留，沿着孩子指的方向进山查了一圈。山路潮湿，没发现新脚印，也没人影踪迹。看起来就是一次普通误报。
可林青心里没放下。
回到指挥所已是中午。他没吃饭，直接坐在桌前翻开《动态观察日志》，一页页往前翻，一直翻到十天前。
北线狗叫、南面螺丝松动、东村老人目击陌生人、西山脚鞋印重现……这些事单独看都不严重，每次也都按流程处理了。但从时间轴上看，它们每隔三到四天就冒一次头，像钟表一样准。
更关键的是，所有线索都集中在粮仓周边三个村子——东村、西坪、南岗。
这三个点兵力最少，群众上报信息的质量也最低。西坪上周报了两次“可疑人影”，结果都是村民夜里起夜；南岗民兵小组已经解散半年，没人重建；东村虽然有人发现异常，但缺乏判断标准，连证据都不知道该怎么保留。
林青抽出一张白纸，画出地图，把近十天的所有事件标上去。红点密密麻麻围着中心区域，而边缘三村像三个缺口，黑着，没人补。
他盯着那张图看了很久。
如果敌人不是想强攻，而是专挑薄弱点突袭呢？
如果他们早就发现了我们的漏洞，正在一点点试探反应速度呢？
下午三点，他拿着这张图去了张将军办公室。
门没关，张将军正在批文件。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眼。
“有事？”
“我想汇报个情况。”林青把图放在桌上，“最近我们处理了不少小问题，机制运行正常。但我发现，这些问题出现的位置太集中了。”
张将军放下笔，拿起图看了看。
“你是说，敌人在找弱点？”
“不一定是有组织的敌人。”林青说，“也可能是本地残余势力，或者单纯有人想趁乱捞好处。但不管是谁，只要他们发现这三个村子防备弱，下次就不会只是转一圈就走。”
张将军沉默了一会儿，手指敲了敲桌面。
“你有什么建议？”
“不能等他们动手再来补。”林青说，“现在就得把力量铺下去。我建议马上启动基层强化计划——每个村子恢复民兵小组，安排专人培训；每周派教官轮巡，带他们分析真实案例；同时建立群众信息反馈机制，教会普通人怎么识别危险信号。”
张将军看着他：“这不是小事。要调人、要花时间，还要组织协调。现在主力都在守核心区，抽不出太多力量。”
“我知道。”林青点头，“但我们现在的安全，是靠核心区撑起来的。一旦外围破了口，火会烧得很快。与其事后救火，不如先把柴堆挪远点。”
张将军没立刻回应。他重新拿起那张图，仔细看了几分钟。
“你这个判断，有数据支撑吗？”
林青从包里拿出一叠表格：“这是我整理的过去一个月各村上报记录。东村八次上报，五次误判；西坪三次，全是重复报告同一个地点；南岗只有一条，还是通讯员代写的。说明群众有心参与，但不会分辨真假信息。”
他又翻出另一张表：“这是各村常驻兵力分布。三个村子加起来不到十五人，轮岗都凑不齐两班。而我们的巡逻队每天只路过一次，停留不超过十分钟。”
张将军看完，轻轻叹了口气。
“你说得对。我们太依赖现有体系了，以为流程跑通就等于安全。其实真正的风险，藏在没人注意的地方。”
他把图推回一点：“这个计划，你能写个具体方案吗？包括需要多少人、多久能见效、重点先从哪开始。”
“我已经列了个初稿。”林青从文件夹里取出一份材料，“第一阶段先选两个试点村，一周内完成民兵重组，三天一轮训。教官由我们内部抽调，课程用最近的日志案例做教材。三个月后评估效果，再决定是否推广。”
张将军接过材料翻了翻，点了点头。
“行。这事交给你牵头。明天上午召集相关负责人开会，把这个议题放进去。我要让所有人都明白，守住根据地不只是守住几栋房子，是守住每一个角落。”
“明白。”林青收起图纸，“我这就回去完善细节。”
他转身要走，张将军又叫住他。
“林青。”
“到。”
“你以前只管抓人、查线索。这次不一样。你要教别人怎么自己发现问题。这比破案难多了。”
林青停下脚步。
“所以我才觉得必须做。一个人看得再远，也有盲区。只有让更多人学会看，我们才能真的安全。”
张将军没再说什么，只摆了摆手。
林青走出办公室，阳光照在脸上。他没抬头看天，直接往自己房间走。
桌上还摊着那份未完成的方案草稿。他坐下，打开笔帽，开始在地图上圈点。
第一个试点：东村。
理由：已有群众主动上报，基础意识存在，只需引导。
第二个试点：西坪。
难点：信息混乱，需建立甄别流程。
他一边写一边画，在空白处列出所需人员名单。赵刚可以负责协调，通信班抽两人支援记录工作，再从骨干队员里选四个能讲清楚话的当教官。
正写着，门外传来脚步声。
赵刚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电文。
“刚收到的消息。”他说，“南岗昨夜又有动静，岗哨发现电线杆底下有划痕，像是有人靠过。”
林青抬眼。
“有没有拍照片？”
“拍了。我已经让通讯员送去冲洗，一会儿就能拿到。”
林青合上本子，站起身。
“等照片一到，我们三个村都得去一趟。不是查这一次的事，是要让所有人知道——我们现在做的事，不是预防未来，是在应对已经开始的变化。”
赵刚点头：“我去准备车。”
林青没动。他站在桌边，手指按在地图上那个被圈出来的东村位置。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们的工作方式要变了。
不再是等着警报响了才出动，而是主动去找哪些地方还没响警报，却最该响。
他拿起铅笔，在西坪旁边写下一行字：
**训练目标：让每个村民都能成为第一道防线。**
门外阳光斜照进来，落在桌角那份方案上。
林青伸手把纸压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