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行说明文字。页面右下角的时间显示凌晨一点十七分。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把鼠标慢慢移到“发布上线”按钮上。
团队营销人员小林站在他身后，轻声问：“真要现在发？”
“过了今晚，就是新一天。”陈砚舟说，“第一批客户等的就是这个时间。”
小林点点头，没再开口。他知道陈砚舟做事从不赶巧，每一步都卡在最合适的点上。就像前两天样品出问题，别人慌得满头汗，他还能坐在那儿一条条改文案，连标点都不放过。
屏幕上的亚马逊店铺页面已经重新设计过。原来的深红背景被换成了纯白，灯具摆在中央，光线从内部透出来，桑皮纸上的纹路像水一样流动。标题不再是“东方美学”，而是写着：“手工校验每一道光路”。
这是陈砚舟坚持改的。他说国外人不爱听虚的，你讲“传承千年”，他们听不懂。但你说“一百零八次调整才让光走对方向”，他们会信。
视频也剪了一遍。开头是非遗传承人苏青的手部特写，银针穿过丝线，慢动作回放三次。旁白用简单句子讲述制作过程，不说“神秘工艺”，只说“一个人，一盏灯，七天完成”。
“Not just a lamp — a piece of living heritage.” 这句标语是陈砚舟亲自加的。小林一开始担心太文气，怕没人看。结果测试投放时点击率高出三成。
“他们买的不是灯笼，是故事。” 当时陈砚舟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平常，像是在说今天中午吃什么。
现在，故事正式上线了。
鼠标左键按下。
页面跳转，提示“已成功发布”。全球可见。
小林松了口气，转身收拾背包。“我去买点饮料，大家熬这么久，得提提神。”
陈砚舟没回话，眼睛一直盯着后台监测面板。流量开始缓慢上涨，访问来源地一个个跳出：美国、德国、澳大利亚、加拿大……
四十分钟后，系统提示音响起。
“叮。”
一笔订单生成。
购买两盏台灯，收货地址在加拿大温哥华。付款方式是信用卡，已扣款成功。
备注栏写着：“Saw the video. want to feel this light in my home.”
小林刚推门进来，手里拎着几瓶饮料。听到声音立刻凑过来：“谁下的单？”
“温哥华。”陈砚舟指着屏幕。
小林瞪大眼：“真的卖出去了？”
“不止。”陈砚舟滑动页面，“过去三十分钟，独立站也有五个访客停留超过五分钟，其中两个看了产品详情页。”
“我靠！”小林把饮料往桌上一放，“这比国内首日数据还猛啊！”
陈砚舟没笑，也没激动。他只是打开便签软件，新建一页，写下：“第一笔跨境订单达成。”
然后关掉页面，继续刷新后台。
小林看他这样，忍不住说：“你不高兴？”
“高兴。”陈砚舟说，“但我更想知道下一个订单什么时候来。”
这话把小林噎了一下。他忽然明白为什么赵宇总说这小子不像二十岁的人。别人做成一件事恨不得发朋友圈昭告天下，他倒好，事还没落地就开始想下一步。
“要不要通知林悦？”小林问，“她之前帮我们翻译文案，挺用心的。”
“等第二批订单来了再说。”陈砚舟说，“现在报喜太早。”
小林撇嘴，心想你也太谨慎了。但他没反驳，毕竟这几天全程参与推广准备，清楚每一处细节都被反复打磨过。
比如宣传图里的灯光角度，必须调到十七度，才能让纹路完整浮现；比如产品描述里不能写“独一无二”，因为平台判定为夸大宣传；甚至连字体大小都重做了三版，只为确保手机端阅读时不跳行。
这种节奏让人累，但也踏实。
工作室里只剩下键盘敲击声和显示器的微光。其他人都走了，只剩他们俩守着数据面板。
又过了二十分钟，第二笔订单出现。
英国伦敦，一盏台灯，无备注。
紧接着，第三笔。
美国旧金山，两盏，备注：“For my mom’s birthday. She loves handmade things.”
小林念完这条，笑了：“你看，人家妈妈都喜欢。”
陈砚舟点了下头，顺手把这条备注截图保存。
“干嘛存这个？”
“以后做用户案例。”他说，“真实反馈最有说服力。”
小林坐回椅子上，喝了一口冰咖啡。凉意顺着喉咙下去，脑子清醒了些。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支付接口刚才不是卡了一下？会不会影响后续下单？”
“问题解决了。”陈砚舟说，“技术那边确认插件更新完毕，现在可以正常结算。”
“那就好。”小林拍拍胸口，“吓我一跳，要是钱收不到，咱们可亏大了。”
陈砚舟没接话。他记得半小时前系统弹出警告时，自己并没有催技术支援。他知道越急越乱，不如先把预热内容发出去，造点期待感。事实证明，那两条社交媒体帖带来了三百多个点击，其中有六个转化成了订单。
这才是聪明的做法。
时间走到凌晨两点二十六分。
总共收到五笔订单，分布在四个国家。销售额不算高，但意义不一样。
陈砚舟合上笔记本，却没有起身。他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访问数据，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但坚定的光芒，轻声说：“第一道光，照出去了。”
小林打了个哈欠：“你说啥？”
“没什么。”陈砚舟站起来，活动了下肩膀，“你先回去吧，我再盯一会儿。”
“你还留着？”
“我想看看天亮前能不能再来几单。”
小林摇头笑着走了。临出门回头看了眼，陈砚舟已经重新坐下，屏幕光照在他脸上，映出一片淡蓝。
房间里安静下来。
陈砚舟打开另一个文档，标题是“客户反馈预案”。他把赵宇昨天发的那条微信又看了一遍：“听说你们这批样品出了点问题？”
他没回复，但现在，他在预案后面加了一条新记录：
“若有人质疑产品质量——回应：所有产品均通过严格工艺验证，首批国际订单已交付。”
写完，他关闭文档，刷新后台。
新的访问者正在进入页面。
来源地显示：瑞典，斯德哥尔摩。
用户停留时间：四分十五秒。
翻到产品详情页，查看高清大图，放大桑皮纸纹理部分，持续观看十七秒。
然后加入购物车。
下一秒，订单提交成功。
购买一盏台灯，备注写着：“this light feels quiet. I need 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