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地星的荧光森林总在入夜后苏醒。林宇牵着吴诗涵的手踩进草丛时，脚下的草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冷白色的荧光从叶片脉络里漫出来，沾在他们的裤脚，像落了一路的星子。空气里飘着某种苔藓的清苦气，混着夜风里的微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飞虫的振翅声，翅膀上的磷光一闪，便没入更深的林莽里。
吴诗涵的裙摆扫过草尖，带起一片流动的白光，她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林宇的指腹有层薄茧，是常年握指挥杆磨出来的，此刻正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慢点走，”她轻声说，“这草滑。”
林宇停下脚步，仰头望向天空。白地星的夜空格外澄澈，没有大气层的厚重滤镜，星星像是被人随手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密得能数出成片的星团。他抬手指向东北方，那里有一片格外明亮的星群，光轨连成隐约的弧线：“你看那儿，赛普特行星的方向，上个月刚通了星际客运航道；往南偏三度，是欧瑞尼斯的双子恒星，瑞克说最近他们的红沙瀑布又变颜色了。”
他的指尖划过夜空，像在抚摸一幅摊开的星图：“这一大片亮起来的地方，现在都是联邦的疆域了。”语气里没什么波澜，可牵着吴诗涵的手却悄悄收紧了些，指节微微泛白——那是藏不住的满足，像老农看着自己灌溉出的良田，每一寸都浸着心血。
“总算可以轻松一段时间了。”他收回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相握的地方传过来，带着点释然的松弛。
吴诗涵往他身边靠了靠，肩膀抵着他的胳膊。晚风掀起她的发梢，扫过林宇的下颌，带着点洗发水的淡香。“是啊，”她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像羽毛，“这两年天天打仗，你每次去指挥舰，我就盯着通讯器发呆。有次你在双子文明星域失联三个小时，我把家里的星际地图都快盯穿了，就怕……”
话没说完，林宇已经侧过身，用指腹轻轻蹭了蹭她的眼角。那里没有泪，可他知道，那些悬着心的夜晚，她肯定没少掉眼泪。“对不起，”他低声说，“让你担惊受怕了。”
“我不是怪你。”吴诗涵嗔怪地拍开他的手，却反手抓住他的手腕，“我就是……心疼。你总说要护着联邦，可谁护着你呢？”她仰头看他，眼里映着天上的星，也映着他的影子，“我知道你不想打仗，可每次看到战报里的伤亡数字，还是会发抖。”
林宇沉默了片刻，弯腰摘了片荧光草叶，草叶在他掌心明灭，像颗跳动的小灯。“其实我比谁都怕打仗，”他说，“空云联盟刚接触时，我整夜睡不着，就怕谈判崩了，又要让士兵流血。可你看现在——”他指了指远处林间隐约的光点，那是联邦派驻白地星的科研站，“海瑞恩人在研究新的粮食作物，双子星的工程师在修跃迁航道，空云联盟的孩子来白地星上学，背着印着联邦徽章的书包。”
“这些融合，光靠笑脸是换不来的。”他把草叶递给吴诗涵，“就像当初漂亮国卡我们芯片时，道理讲得再明白，人家也只认拳头。现在联邦里有四十多个种族，有的文明以前打了几百年，要让他们坐下来好好说话，就得有能镇住场子的武力。等哪天这整片星空真的不分你我了，这些战舰、集团军，自然就成了巡逻的仪仗队。”
吴诗涵捏着那片草叶，白光在她掌心明明灭灭。她看着林宇的侧脸，轮廓在星光和荧光里显得柔和了些，可眉骨间的坚毅还是藏不住——那是指挥过无数场战役的痕迹，也是扛着整个联邦往前走的重量。
“你呀，”她轻轻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无奈，也带着疼惜，“就是太贪心。联邦从一千三光年扩到两千两百光年，才用了多久？空云、双子刚加入，种族磨合、管理体系、资源分配……多少事等着理顺？你步子跨这么大，也得让其他人跟得上啊，总得停下来消化消化吧？”
林宇被她说得笑了，抬手挠了挠头，难得露出点不好意思的样子：“你说得对。这两年步子迈得太急，上次开联邦议会，光讨论新纳入星域的税收政策就吵了三天，各族代表各说各的理，我才发现，治理比打仗难多了。”他忽然想起什么，咧开嘴，“真有点像……想一口气吃成胖子，结果差点扯到蛋。”
“呸！”吴诗涵脸一红，伸手在他胳膊上轻轻捶了一下，“说什么呢？越来越粗鲁了！”嘴上骂着，眼里却漾起笑意，翻过去的白眼都带着点娇嗔。
林宇顺势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手臂收紧，让她的侧脸贴在自己胸口。他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和自己的频率慢慢合上，像两颗同步运转的星。
“哎，我就开个玩笑嘛。”他低头，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闷在发丝里，带着点耍赖的意味，“再说了，咱们都老夫老妻了，从蓝星的实验室到白地星的荧光林，什么苦没吃过？粗鲁点怎么了？你还能跑不成？”
吴诗涵没说话，只是往他怀里钻了钻，把脸埋得更深。远处的科研站传来几声模糊的欢笑声，大概是夜巡的士兵在聊天；头顶的星星还在闪烁，亮得像永远不会熄灭；脚下的荧光草还在轻轻发光，把两人相拥的影子拉得很长，印在松软的腐殖土上，像一幅会呼吸的画。
林宇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听着她渐渐平稳的呼吸，忽然觉得，这片荧光森林里的安静，比指挥舰上的庆功宴更让人踏实。那些疆域、战役、扩张……在此刻都成了背景，只有怀里的温度，掌心的触感，和身边人真实的心跳，才是最实在的东西。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在心里说：等消化完这一切，就带她去赛普特看海底水晶，去欧瑞尼斯看红沙瀑布，去所有他们用血汗守护的星空下，好好走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