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陆锦恒全力对抗失控的瞬间，一只温热宽厚的手掌猛地覆上了他紧握方向盘、指节发白的右手。那力道坚定而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帮他稳住了剧烈震颤的方向盘。
是安尔艾斯。他不知何时已彻底清醒，身体前倾，整个右臂越过档位杆，几乎是半笼罩在陆锦恒身上。那股熟悉的、带着荒野与机油气息的味道，混合着雨水的湿冷，蛮横地钻入陆锦恒的鼻腔。
“松一点力道！反打！对，慢回正！”安尔艾斯的声音又快又急，贴着他的耳廓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和镇定。
陆锦恒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行动都依赖于长久训练形成的肌肉记忆和耳边这清晰的指令。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温度和压力，那只手并没有完全包裹住他，更像是覆盖在他用力的指关节上，引导着、稳定着他。
时间仿佛被拉长。轮胎在泥泞中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身在悬崖边缘惊险地摆动。陆锦恒全部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右手手背上——那只手干燥、温热，掌心带着常年握工具形成的薄茧，粗糙的触感摩挲着他绷紧的皮肤，带来一阵阵战栗般的痒意。
几秒钟后，车辆终于有惊无险地回到了道路中央，恢复了平稳。
危机解除。
安尔艾斯几乎是立刻松开了手，重新靠回副驾驶座，仿佛刚才那逾越的触碰只是危急关头的权宜之计。他长长吁出一口气，抬手抹了把脸，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
“妈的，这路……”他低声骂了一句，语气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陆锦恒却依旧僵在原地。右手手背上那短暂却无比清晰的触感，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那温度，那力道，那覆盖上来的瞬间所带来的、奇异的安全感……与他记忆中任何一次接触都不同。不是挑衅，不是试探，而是纯粹的、不容置疑的支撑。
车内只剩下雨声和两人略显粗重的喘息。
陆锦恒冰蓝色的瞳孔微微扩散，他盯着前方被雨刷器反复刮擦的模糊景象，第一次没有立刻驱散那份残留的触感。他甚至……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刚刚被覆盖的手指。
“刚才……谢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这句话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丝……软化。
安尔艾斯似乎愣了一下，随即，一个带着点戏谑的声音响起：“副队，你耳朵红了。”
轰——！
陆锦恒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方才那点诡异的温情瞬间被羞恼取代。他猛地侧过头，冰蓝色的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恶狠狠地瞪向安尔艾斯：“你在啰嗦一句我就把你从这丢下去！”
安尔艾斯非但没怕，反而笑得更加灿烂，甚至带着点计谋得逞的得意。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说，副队你的耳朵，红了。是不是车里太闷了？”他眨了眨眼，语气无辜，眼神却明晃晃地写着：我知道是因为什么。
陆锦恒气得差点咬碎后槽牙。他猛地转回头，不再看那个笑得像只偷腥狐狸的家伙，脚下不自觉地加重了油门。
车辆在雨幕中猛地加速。
“喂喂喂！副队！冷静！路滑！刚差点掉下去你忘了？！”安尔艾斯赶紧抓住头顶的扶手，嘴上喊着，眼里却全是笑意。
接下来的路程，车厢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古怪。
表面上，两人都沉默着，一个专注开车，一个看似专注看路。但那些“不经意”的触碰，却因为方才的危机和那句该死的调侃，变得格外清晰和意味深长。
在一次并不算剧烈的颠簸中，安尔艾斯放在腿边的右手，随着车身的晃动，“无意间”滑落，手背轻轻擦过陆锦恒放在档位杆附近的左手。
只是一瞬，像羽毛拂过。
陆锦恒却像是被电到一样，左手猛地抬起，又迅速、刻意地放回原处，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械。他能感觉到安尔艾斯的目光落在自己瞬间绷紧的侧脸上，那目光带着笑意，像阳光一样，灼得他皮肤发烫。
安尔艾斯似乎玩上了瘾。
当陆锦恒需要换挡时，他的手刚握住档位杆，安尔艾斯那只没受伤的右手就“恰好”也伸了过来，指尖看似无意地擦过他的虎口。
“抱歉，副队，我想拿瓶水。”安尔艾斯晃了晃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水瓶，语气坦然。
陆锦恒抿紧唇，迅速完成换挡，收回手，指尖那被短暂擦过的皮肤却像留下了无形的印记。
最过分的是一次转弯后的回正。安尔艾斯似乎因为惯性，整个上半身都朝陆锦恒这边倾斜过来，肩膀结结实实地撞上了陆锦恒的手臂，甚至……他那头灰白色的毛发，都蹭到了陆锦恒的颈侧。
那一下，带着体温和发丝粗糙的质感，像一道惊雷，劈得陆锦恒浑身一僵，差点没握住方向盘。
“哎呦！”安尔艾斯低呼一声，赶紧坐直，揉着自己的肩膀，倒打一耙，“副队，你这边空间也太小了吧？”
陆锦恒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压抑的冷哼，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坐好。”
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这只傻狗绝对是故意的！每一次触碰都打着“意外”的旗号，每一次都精准地踩在他敏感神经的临界点上。他引以为傲的冷静和自制力，在这狭小、颠簸、充满了安尔艾斯气息的空间里，正在土崩瓦解。
他就像一块被放在烈日下炙烤的冰，表面或许还维持着形状，内里却早已融化，沸腾，叫嚣着要蒸发。
而始作俑者，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甚至开始跟着车载音乐里那不成调子的乡村歌曲，轻轻哼唱起来。那哼唱声，混合着雨声，像最柔软的羽毛，不依不饶地搔刮着陆锦恒最后的防线。
他死死盯着前方的路，努力忽略身边那个巨大的、温暖的、不断散发着诱惑和干扰的源头。
当车辆终于冲破雨幕，远远能看到山巅上中继站模糊的轮廓时，陆锦恒几乎要虚脱。这一路的煎熬，比任何一场高强度训练或实战任务都更消耗他的心神。
他停下车，拉好手刹，甚至没有立刻解开安全带，只是靠在椅背上，微微喘息着，试图平复那过快的心跳和依旧在皮肤下窜动的、陌生的躁动。
安尔艾斯也安静下来，他看着陆锦恒紧绷的侧脸和微微泛红的耳尖，嘴角勾起一个极浅、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他伸出手，不是触碰陆锦恒，而是关掉了那聒噪了一路的车载音乐。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车外渐渐变小的雨声，和车内两人清晰可闻的呼吸。
“到了，副队。”安尔艾斯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和。
陆锦恒没有动，也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