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好大的口气啊”
张擎那句“佛门败类，有几分成色”的厉喝还在客厅里激荡，带着龙虎山弟子特有的凛然正气。然而这肃杀的气氛，却被角落里突然响起的一个慵懒女声搅得七零八落。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声音来源。
只见角落阴影里，不知何时倚了道窈窕身影。月白长裙如水般垂落，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段。那张脸美得令人窒息，眉眼如画，尤其是一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眼波流转间仿佛带着细小的钩子，轻易就能勾走人的魂魄。她正用纤长手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胸前的一缕青丝，唇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剑拔弩张的场面。
正是九尾狐白玲。
她这一现身，身上那股若有若无却精纯无比的妖气再难掩饰，丝丝缕缕地在客厅中弥漫开来。张擎三人脸色骤变——这正是他们一路追踪的妖气，而且其强度远超他们先前的预估！
“妖孽！果然藏在此处！”张擎唰地抽出背后长剑，寒光凛冽的剑尖直指白玲。他体内道力奔涌，袖袍无风自动，杀气腾腾。身后的少年与冷面女子也同时亮出兵刃，气机死死锁定白玲。
客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江淮山连呼吸都放轻了，江星云更是紧张得抓紧了觉凡的胳膊，指甲几乎要陷进僧袍的布料里。
面对这森然阵仗，白玲却恍若未觉般，目光轻飘飘地掠过如临大敌的张擎三人，最终落在微微蹙眉的觉凡身上。
红唇轻启，嗓音带着几分酥软的慵懒，却又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恩公在上，小女子白玲，此前蒙恩公破局，得脱禁锢。今日见恩公被几个不长眼的小道士污蔑，特来现身，说个分明。”
说罢，她朝着觉凡的方向，姿态优雅地盈盈一拜。
这一拜，让在场众人都愣住了。
张擎脸上的怒容僵住，握剑的手微微一颤。恩公？这修为深不可测的大妖，竟称这个和尚为恩公？还对他行此大礼？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淮山和江星云也看得目瞪口呆，目光在美得不像凡人的白玲和面色沉静的觉凡之间来回移动，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江星云不自觉地收紧抓着觉凡胳膊的手，心底莫名泛起一丝酸溜溜的警惕。
觉凡眉头微动。他先前超度李浩时，确实感应到一缕极淡的妖气隐匿在侧，带着虚弱却纯净的灵性，不似恶类，故而未曾点破。却未料对方会在此刻现身，还来了这么一出。
“你、你们……”张擎看着对觉凡恭敬行礼的白玲，再看向神色如常的觉凡，一股被戏耍的怒火混杂着难以置信的荒谬感直冲头顶，气得他语无伦次，“好啊！好一个佛门高僧！好一个知恩图报的妖物！原来真是一丘之貉，蛇鼠一窝！”
他眼中杀机几乎凝成实质，剑尖因极致的愤怒微微发颤，再次狠狠指向觉凡与白玲，声音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与妖为伴，佛门败类！”
“啧。”白玲终于舍得正眼瞧向张擎，那双狐狸眼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讥诮，“小道士，张口闭口妖孽、败类，龙虎山就是这么教你们行走世间的？不分青红皂白，不论是非曲直，见着非我族类就喊打喊杀？”
她慢悠悠地直起身，莲步轻移，从阴影中款款走出，月白长裙曳地，竟未发出一丝声响。“我且问你，我自现身于此，可曾害过一人？可曾作过一恶？”
张擎被她问得一噎，随即强辩：“妖性本恶！此刻不害人，不过是伪装，迟早要原形毕露！”
“呵呵。”白玲轻笑，笑声如珠玉落盘，却带着刺骨的冷意，“好一个妖性本恶。那我倒要问问，那李家小子李浩，身而为人，却修炼邪术，残害江家满门，这又算什么？人性本善么？”
“你！”张擎一时语塞，脸色涨得通红。他自然能感知到李家那边残留的邪恶诅咒气息，与眼前这狐妖纯净的妖气截然不同。
“我什么我？”白玲步步紧逼，周身气场全开，竟压得张擎三人有些喘不过气，“我虽为妖，却知恩图报。这位觉凡大师，前日在古玩街，无意间破了那李家设下的阴损风水局，间接助我挣脱了他们借助地势布下的禁锢。此乃大恩！”
她转向觉凡，眼神变得柔和而真挚：“我隐匿一旁，本想寻机报答，恰逢恩公今日化解江家危机，超度那被邪术反噬的李浩。恩公佛法精深，心怀慈悲，只辨善恶，不分人妖，这才是真正的修行之人风范！岂是你们这些只会抱着教条、目中无人的小道士能比的？”
这一番连消带打，夹枪带棒，把张擎三人怼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连一旁的江淮山都暗暗点头，觉得这狐妖所言在理。
江星云看着白玲那绝美的侧脸和望向觉凡时柔和的眼神，心里那点酸味更浓了，忍不住小声嘟囔：“报恩就报恩，靠那么近做什么……”
觉凡感受到胳膊上传来的力道，侧首看了江星云一眼，见她微微撅起的唇瓣和眼底的戒备，心下有些好笑，又泛起一丝异样。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这才看向白玲，开口道：“白玲姑娘，举手之劳，不必挂怀。”
“对恩公是举手之劳，对白玲却是脱困之恩，岂能不报？”白玲摇头，神色坚定。她再次面向觉凡，这一次，更是深深一拜，语气郑重无比：
“恩公在上，白玲愿追随左右，端茶递水，牵马坠蹬，以报大恩！”
这话一出，客厅内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追随？一个如此强大的九尾狐妖，竟要追随一个和尚？
张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觉凡：“你、你竟敢收容妖物！此事我龙虎山绝不会善罢甘休！”
觉凡未理会无能狂怒的张擎，他看着拜伏在地的白玲，能感知到她话语中的诚恳。他寿元无多，前路莫测，多个帮手并非坏事，且此妖心性似乎不恶。沉吟片刻，他缓声道：“你既愿追随，便需谨记，不可妄造杀孽，不可恃强凌弱。”
白玲抬起头，眸中闪过一丝喜色：“白玲谨遵恩公教诲！”
“起身吧。”觉凡虚扶一下。
白玲这才盈盈起身，很自然地走到了觉凡身侧稍后的位置，与另一边的江星云一左一右，隐隐将觉凡护在中间。两个绝色女子，一个清纯灵动，一个妩媚天成，并肩而立，竟让这满是狼藉的客厅都亮堂了几分。
江星云瞧着白玲那理所当然的姿态，心里警铃大作——这狐妖，段位太高了！
张擎目睹此景，更是目眦欲裂。和尚，妖狐，还有一个明显对和尚有意的江家小姐……这都什么混乱局面！他感觉自己作为龙虎山精英弟子的世界观受到了严重的冲击与玷污。
“好！好得很！”张擎咬牙切齿，心知今日有这狐妖在，再加上深浅难测的觉凡，自己三人绝难讨好。他狠狠一跺脚，收起长剑，“妖僧，狐妖！你们给道爷等着！此事没完！我们走！”
说完，带着一脸不忿的少年和面色凝重的女子，灰头土脸地快步离去，连句狠话都放得有些仓皇。
目送龙虎山三人消失在门口，江淮山终于长长舒了口气，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这短短半日，比他过往数十年经历都要惊心动魄。
危机暂解，客厅里的气氛却变得愈发微妙。
江星云松开了抓着觉凡胳膊的手，目光却不时瞟向安静立于觉凡身侧的白玲，带着明显的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白玲恍若未觉，微微侧首，对江星云展颜一笑，眼波温柔：“这位便是星云妹妹吧？果然钟灵毓秀，难怪能得恩公青眼。”
她嗓音柔媚，语气亲切，可听在江星云耳中，怎么品都觉着不是滋味。妹妹？谁是你妹妹！
觉凡看着两个女子之间无声流淌的暗涌，只觉比应对龙虎山弟子时还要头疼。他揉了揉眉心，决定暂且忽略这微妙的气氛，对江淮山道：“江施主，此间事了，贫僧也……”
话未说完，白玲却忽地上前一步，靠近他，用仅两人可闻的细微声音，带着一丝担忧道：“恩公，您方才动用佛力过度，又强行催动功法震慑那几个道士，您体内的……生机流逝，似乎加快了。”
觉凡心头一震，倏地看向白玲。他自认掩饰得极好，连江星云都未曾察觉他每次动用力量后那细微的疲惫，这狐妖竟一眼看穿？
白玲迎着他的目光，轻轻颔首，眼神清澈而笃定。
恰在此时，一旁的江星云见白玲突然凑近觉凡说悄悄话，终于按捺不住，上前一步，语气带着点自己都未察觉的酸意，开口问道：“觉凡大哥，她……她当真以后就跟着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