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道充满磁性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阿泽，休得无礼。”
声音浑厚有力，语调平淡之中，已然透出一股不容置喙的威压，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太子。
顾知兰懂得规矩，眼睛不能乱看，只是出于好奇匆匆瞥了一眼。
太子萧景域眉目端方，一身暗金色的墨色常服立于文华殿前，广袖随着晨风微微扬起，腰间的龙纹玉佩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柔光。
他长得很顺眼，也说不上多帅，只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一身龙袍加身，气质也能拔高两分。
萧景域目光扫过顾知兰，缓缓笑道：“这便是裴山长常常说起的，大名鼎鼎的女先生吧？”
皇长孙萧承泽本就是小孩子，最喜欢不同寻常之物，一听女先生这等稀罕物，顿时两眼放光。
几人进了文华殿，萧景域说道：“顾先生，今年的会试题目乃是孤亲自所出，建国君民，教学为先。教学乃顾先生所长，今年会试雍州学子大放异彩，听裴山长所言，皆是顾先生的功劳。”
萧景域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他端着茶盏，小心得一口一口饮着，动作极为优雅。
“今年会试，孤刻意出了两道关于教化国民，科举兴国，人才遴选的题目，为的是集思广益，孤和这帮重臣整日坐于金銮殿上，根本无法体会士子们怀才不遇的愤懑。”
“因此，孤满心期待能收上来一些切实可行的方略，偏偏，全是一些附庸追捧考官的溢美之词，看得乏味至极，好文章寥寥数几。”
“今日既然见了顾先生，此乃顾先生所长，孤倒想请教，若是顾先生该如何作答？”
太子此番话的意思其实是，他想要选拔人才入仕，想要启迪国民心智，教化百姓，可他知道，这些王室贵胄和朝廷重臣，早已脱离实际，飘在天上，所能提供的措施方略，根本不切实际。
因此他想借着这次科考，向底层人民征求意见，想听到真正实际的言论和方针。
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必须要团结广大人民，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可惜，这些士子们早已被僵化的科考制度训练得谨慎而规矩，表达中规中矩，或者直接拍考官马屁，一场科考四千学子，竟没几个提供出有用的信息。
顾知兰垂手，果然这个太子是个务实的，从此前他的种种政令便能窥见一二，日后若是他顺利登基且不失本心，也算是大邺朝百姓的福气。
顾知兰不急不徐，缓缓说道：“建邦立国，以教为基；君民和谐，学乃其先。教学者，国家之命脉；学问者，生民之精神。观古之圣王，莫不以学为重。尧舜之世，设庠序以教万民；孔子之时，兴私学以传六艺。教学之功，可见一斑……”
裴山长摸着胡子频频点头，皇长孙萧承泽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认真听着，好动的天性忍不住想晃荡两条够不着地面的小胖腿，被身边的教养嬷嬷以礼法为由温声喝止了。
唯有太子萧景域，起先还气定神闲，听着听着脸色变了，缓缓放下了茶盏。
太子身边的孙大伴自小陪伴在他身边，最懂他的心思，察言观色，见他眸中聚敛起微不可察的寒光，手指不禁微微蜷缩。
他听不懂顾知兰说了什么，但看得出来太子不悦，连忙向裴山长和顾知兰频频使眼色。
顾知兰依然继续说道：“周公之制礼，孔子之删诗，皆以教学为务。故天下大治，四夷宾服。
今之学者，当以经世致用为归，非徒雕虫小技耳……”
裴山长看到孙大伴的目光示意，又看看微微愠怒却隐忍不发的太子，不解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