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金陵气弈
第一部：龙脉隐痛
第5章：《山麓对峙》
（起）
山风掠过枯草，发出萧瑟的呜咽。陈青鸾站在数步之外，目光如探照灯般锁定在方圆身上，那属于工程师的严谨与质询，几乎化作了实质的压力。她身后下方谷地中，钻探机规律的撞击声，如同为这场对峙敲响的沉闷节拍。
“方助教，”她重复了一遍，声音在山风中显得清晰而冷硬，“你不待在图书馆整理故纸堆，跑到这即将动工的工地上来，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她的用词带着明显的不悦，“实地考察古地名”这种借口，在此地显得苍白而可疑。
方圆神色未变，目光平静地迎向她：“陈工程师，此地风貌，与古籍所载颇有出入，亲眼见证，方能心中有数。”他语焉不详，却将话题引向了地理变迁。
“哦？”陈青鸾嘴角扯起一丝近乎讽刺的弧度，“那方助教‘考察’出了什么结果？莫非又看出了什么妨碍‘地脉’、不利‘气运’的征兆？”她刻意加重了那几个词，嘲讽意味十足。
（承）
面对她的咄咄逼人，方圆并未动气。他知道，单纯的争辩毫无意义。他微微侧身，伸手指向下方那条规划中“陵园路”的隐约走向，以及那台正在作业的钻探机。
“陈工程师，你看这山势，”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与这山风、这大地共鸣，“紫金山如龙蟠踞，其势自东而来，至此南麓，本该气机舒展，融汇于前方平野，滋养一方。此乃天然之理，无关玄学，如同水流趋下，草木向阳。”
陈青鸾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眉头微蹙，没有打断。作为优秀的工程师，她对地形地貌自有专业的判断。
“而贵方规划的这条路，”方圆话锋一转，指尖虚划，勾勒出那条笔直切入山麓的线路，“其走向，恰好横断了这山势自然的舒展之‘意’。如同在奔流的江河中，强行筑起一道坚坝。”他顿了顿，看向陈青鸾，“坝成之后，水势固然可被引导，但上游淤塞，下游枯竭，乃至河床改道、地质不稳之后患，陈工程师精通此道，当比在下更为了解。”
他将风水玄学巧妙地置换为更易于理解的水利工程比喻。
陈青鸾眼神微动，但随即摇头：“荒谬！地壳运动、岩土力学，自有其科学规律，岂能与虚无缥缈的‘气机’混为一谈？我们前期的地质勘探数据充分，此地岩层稳固，完全符合建设要求！”
“数据或许能告诉你岩石的硬度，土壤的密度，”方圆向前一步，目光深邃，“但它能否告诉你，这片土地之下，那亿万年来形成的、维持着山川平衡的‘力’的流动，在被强行改变后，会引发何种连锁反应？”
他抬起手，指向那台不断发出轰鸣的钻探机：“这钻头打下去的，不仅仅是岩石样本，更是在这无形的平衡网络上，扎下的一根楔子。陈工程师，你就从未感觉到，站在这片土地上，有种莫名的……滞涩与压抑吗？”
（转）
最后这句话，仿佛一根细微的针，轻轻刺中了陈青鸾内心深处某个连她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角落。她确实有这种感觉，尤其是在这紫金山麓，总觉得呼吸不如在城内实验室那般顺畅，心头像是压着点什么。但她一直将其归咎于野外工作的劳累和心理作用。
此刻被方圆点破，她心头莫名一悸。然而，多年信奉的科学训练让她立刻将这丝动摇压下。
“心理暗示而已！”她语气强硬地反驳，“方助教，你若拿不出切实的科学证据，仅凭这些感性的、无法量化的说辞，我无法，也不可能因为你的几句话，就叫停国家重点工程的前期工作！这是对资源、对进度的极大不负责任！”
她的态度坚决，仿佛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就在这时，下方那台钻探机的声音陡然发生了变化！原本规律的“哐……哐……”声，猛地变得尖锐、急促起来，伴随着金属扭曲摩擦的刺耳噪音！
“怎么回事？！”陈青鸾脸色一变，立刻转身，朝着谷地下方望去。
只见那钻探机剧烈地晃动起来，操作人员惊慌地试图稳定机器，钻杆似乎被卡在了岩层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紧接着，钻探点周围的地面，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出现细微的、放射状的裂纹！一股更加浓郁的、带着土腥味的沉闷气息，从地底弥漫开来！
并非塌方或爆炸，而是一种……仿佛大地本身在抗拒、在痉挛的异状！
方圆瞳孔微缩，在他的灵觉中，清晰地“看”到那钻探点如同一个溃堤的缺口，被强行阻断、淤积的地气找到了一个临时的宣泄口，正混乱地向外喷涌，冲击着周边的岩土结构！
这就是他所说的“连锁反应”的初步显现！虽然规模不大，但足以证明他的警告并非空穴来风！
（合）
陈青鸾看着下方突如其来的混乱，听着对讲机里传来操作人员焦急的“钻头卡死，岩层异常坚硬且结构不明”的报告，她猛地回过头，再次看向山坡上的方圆。
这一次，她的眼神彻底变了。惊疑、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事实隐隐撼动的动摇，取代了之前的嘲讽与坚定。
钻探事故可以有很多种科学解释，但为何偏偏发生在这个被眼前之人明确指出“有问题”的位置？发生在自己刚刚斥责其为“荒谬”之后？
巧合吗？
她死死盯着方圆，仿佛想从他平静无波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故弄玄虚的痕迹，却一无所获。
方圆迎着她的目光，缓缓道：“陈工程师，数据或许会迟到，但大地给出的答案，从不缺席。”
他不再多言，转身，沿着来时的荒僻小径，向山下走去。青布长衫的背影在苍茫山色中，显得孤直而神秘。
陈青鸾没有阻拦，也没有再追问。她站在原地，任凭山风吹乱她的短发，目光复杂地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脚下出现裂纹的地面，以及仍在试图处理故障的钻探队。
一个坚定的科学主义者心中的壁垒，第一次被砸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而山下，城市的轮廓在阴沉的天空下若隐若现，那场关乎古都气运的无声弈局，因这山麓的意外与对峙，悄然进入了新的阶段。
(本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