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金陵气弈
第三部：气贯紫金
第14章：《雨过天青》
（起）
持续了一夜的疾风骤雨，在黎明前终于渐渐平息。当第一缕熹微的晨光挣扎着穿透稀薄的云层，洒向湿漉漉的金陵城时，整座城市仿佛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洗礼，焕然一新。空气是前所未有的清新，带着雨水洗刷过的草木泥土气息，沁人心脾，连往日弥漫的煤烟与尘嚣似乎都被涤荡一空。屋檐还在滴答着残存的雨水，在朝阳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泽。
街巷渐次苏醒，早起的市民推开窗户，深吸一口这难得的清新空气，莫名地觉得连日来的沉闷与压抑一扫而空，心头仿佛卸下了一块大石，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贩夫走卒的吆喝声、黄包车的铃铛声、学堂传来的晨读声，交织成一曲充满生机的都市晨曲，比往日更添了几分鲜活与活力。
无人知晓，昨夜那场看似寻常的雷雨之下，曾发生过怎样一场关乎古都气运的无声巨变。龙脉已然贯通，王气复归流转，所有的异状与修复，都隐藏在了这雨后初霁的寻常景象之下，完美地遵循了“静默守护”的原则。
（承）
中央大学校园内，竹林青翠欲滴，法桐光秃的枝桠上挂着水珠，反射着朝阳的金光。方圆推开宿舍的窗户，任由那清冷而鲜活的空气涌入。他脸色依旧带着消耗过度的苍白，但眼神清明，深处那点新生的剑魂之光已稳固下来，如同经过淬炼的寒铁，沉静而坚韧。他细细感受着脚下大地传来的、那不同于往日的、流畅而蓬勃的“脉搏”，嘴角微微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修复已成，此间事，暂告一段落。
与此同时，在工程委员会那间充斥着图纸与计算稿的办公室里，陈青鸾几乎是彻夜未眠。她并非玄门中人，无法像方圆那样清晰地感知地脉变化，但作为一名极其敏锐的工程师，她对环境有着超乎常人的直觉。
昨夜雷雨最盛时，她心中也曾有过一丝莫名的不安，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力量在暗中涌动。然而，当雨势渐歇，晨曦来临，她推开办公室的窗户，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令人心旷神怡的清新空气时，那种不安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与通透感所取代。
更让她惊异的是，桌上那份关于紫金山南麓项目的日报显示，昨夜虽风雨大作，但工地上几处之前让她隐隐觉得“不对劲”、甚至出现过轻微地质异常的区域，监测数据竟然出奇地平稳，甚至比晴朗天气时还要稳定！尤其是那座她顶着压力“优化”过的观景亭基础沉降数据，完美得令人咋舌。
这绝不仅仅是雨水的功劳！
她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个穿着青布长衫、眼神沉静的年轻助教的身影，浮现出他那份被否决却精妙无比的方案，浮现出那晚古籍室中他关于“排异反应”和“古老智慧”的论述……
一个她此前绝对无法接受的念头，此刻却无比清晰地占据了她的思绪：他说的，或许都是真的。那套看似玄虚的“风水地脉”之说，背后真的蕴含着某种超越当前科学认知的、关于环境能量互动的深刻规律！
这种认知的颠覆，带来的不是恐惧，反而是一种豁然开朗般的释然与……敬佩。
（转）
上午十时，方圆宿舍的门被轻轻敲响。门外站着的是陈青鸾。她今日未穿工装，只是一身简单的素色旗袍，外面罩了件米色风衣，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和复杂，少了以往的锋芒与审视，多了几分坦诚与探究。
“方先生，”她开口，声音比以往柔和了许多，“可以进去说话吗？”
方圆侧身将她让进屋内。房间简陋，唯有书桌上摊开的几卷古籍和空气中淡淡的墨香，显示着主人的志趣。
陈青鸾没有拐弯抹角，她看着方圆，直接说道：“今天的空气很好，工地上的数据……也很平稳。”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我……我想我需要为我之前的某些……武断的态度，向你道歉。”
方圆微微摇头：“陈工程师不必如此。理念不同，本是常事。你能在诸多压力之下，仍以专业态度审慎行事，并暗中采纳那些建议，已是非常人之魄力。”
他果然都知道！陈青鸾心中再无怀疑。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真正求知的光芒：“那么，方先生，能否请你告诉我，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些‘优化’措施，又是如何起作用的？我不是要探寻玄秘，只是想……理解这背后的逻辑。”
这是她第一次，以平等甚至请教的态度，主动寻求对方领域的知识。
方圆看着她眼中那摒弃了成见、纯粹追求真相的光芒，心中微动。他沉吟片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窗边，指着远处雨后天青的紫金山轮廓。
“陈工程师请看，”他声音平和，“山有其势，水有其流，天地万物，皆在一种动态的平衡之中。金陵龙脉，便是这山川大势凝聚所成的一股‘生机’。现代工程，如同巨力介入，若顺应其势，则可相辅相成；若逆势而为，则如鲠在喉，生机受阻，反生弊病。”
他尽量用接近自然哲学的语言解释：“我所做的，以及你暗中实施的，便是在那‘鲠’处，巧妙地设置一些疏导的‘通道’，如同中医的针灸，刺激穴位，疏通经络。昨夜天降甘霖，水德充沛，恰是引动这疏导之力的最佳契机。经络既通，气血自顺，故而天地清明，万物复苏。”
他没有提及剑魂，没有描绘能量的具体形态，但这番基于“势”与“平衡”的阐述，已让陈青鸾听得心神震动。她发现，当剥去那些神秘的外衣，这套理论的核心，竟与她所知的生态学、系统论乃至复杂科学有着惊人的暗合！
“所以……我们不是在对抗科学，而是在弥补科学认知的……盲区？”她喃喃道。
“可以这么理解。”方圆颔首，“知其然，亦需知其所以然。古人观天察地，总结出的经验，未必全无道理。”
（合）
两人在这间简陋的宿舍里，就“规律”与“认知”的话题，进行了前所未有的深入交流。不再是辩论，而是探讨。陈青鸾提出了许多从工程角度出发的疑问，方圆则以其渊博的学识和独特的视角，一一给予了解答或启发。他们发现，在某些层面上，古老的智慧与现代的科学，竟可以找到奇妙的共鸣点。
临别时，陈青鸾站在门口，再次看向方圆，眼神中已充满了真诚的敬佩与感激。
“方先生，谢谢你。”她郑重地说道，“不仅是为金陵，也是为我……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
这一次，她的笑容不再带有任何职业化的疏离，而是发自内心的、如雨后天青般的明朗。
方圆亦微笑还礼：“陈工程师客气了。前路漫漫，还需你我，以及更多有志之士，共同努力。”
送走陈青鸾，方圆回到窗前，心中亦感到一丝欣慰。能唤醒一位秉持科学精神的工程师对传统智慧的重新审视，其意义，或许并不亚于修复一条龙脉。
然而，他脸上的笑意尚未敛去，怀中山河社稷图便再次传来那丝熟悉的、微弱的警示波动，比昨夜更加清晰了一丝。那道冰冷的、贪婪的视线，似乎并未因龙脉的修复而放弃，反而……更加专注了。
与此同时，李助教匆匆走来，手里拿着一封没有寄件人署名的信。
“方先生，有您的信，好像是……从北边来的。”
北方？
方圆心中一动，接过那封信。信封粗糙，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
他隐约感觉到，金陵的宁静，恐怕维持不了多久了。新的风波，正在远方酝酿。
(本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