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乌蒙弦歌
主题：承命与初战
第3章：窗外窥探的眼
（起）
夜色如墨，将连绵的乌蒙山峦浸染成一片深沉的剪影，唯有山脊线在微弱的星月之光下勾勒出些许狰狞的轮廓。林深似海，参天古木的枝叶交织成一张巨大的黑网，几乎遮蔽了本就稀疏的天光。林间弥漫着浓重的湿气，混杂着腐殖土、夜露和某种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腥涩气息。
方圆的身影在密林中无声地穿梭。他脚步轻盈，落地时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仿佛一道滑过地面的青烟。长期的山野行走和特殊的修炼，让他对这样的环境并不陌生，甚至有种如鱼得水的适应感。他没有走任何现成的山路，而是凭借罗盘的指引和自身对地气流动的微妙感应，朝着那“紊乱”与“沉降”气息最浓郁的核心区域直线前进。
胸口的古玉不再像之前那样滚烫，但依旧持续传来一种低沉而稳定的温热感，如同一个不断敲响的警钟，提醒他正一步步接近危险的源头。玉佩上的三山五岳图桉在衣内微微震颤，与远方受损的灵脉产生着遥远的共鸣。
玄忠如同一个最忠诚的幽灵卫士，始终保持在方圆身前十丈左右的距离。它乌黑的身影完美地融入了黑暗，只有偶尔从林隙透下的微光映照出它雪白的四爪，如同暗夜中飘忽的鬼火。它时而停下，警惕地竖起耳朵，翕动鼻翼，捕捉着风中传来的每一丝信息——夜行动物的窸窣、猫头鹰的啼叫、远处隐约的流水声，以及……更远处，那不属于自然韵律的、沉闷而间断的异响。
素影则行踪更为诡秘。大多数时间，她仿佛彻底消失，但方圆能通过一种微妙的精神联系，感知到她就在附近，或许在高处的树枝间轻盈跳跃，或许在阴影中潜行。她的任务更侧重于精神层面的警戒，那双碧绿的猫眼能洞察许多肉眼难以看见的能量流动和潜在的精神陷阱。
“呜……”前方的玄忠突然发出一声极其低沉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呜咽，停住了脚步，身体低伏，做出戒备姿态。
方圆立刻身形一滞，闪身躲到一棵需数人合抱的巨大古树后，屏住了呼吸。他顺着玄忠警示的方向望去，同时将灵觉缓缓扩散开去。
前方不远处的林地，出现了不寻常的变化。大片树木东倒西歪，仿佛被巨力碾压过，露出底下新鲜的、红褐色的泥土。地面上散布着碎石和断裂的树枝，空气中那股腥涩的气味在这里变得浓郁了许多。更引人注目的是，一些倾倒的树干和岩石上，附着着几缕如同潮湿头发般、正在缓缓扭动、散发出微弱灰黑色光泽的黏稠物质。
“地蚀的实体残留……”方圆心中一凛。这比他之前在学生宿舍感知到的稀薄气息要浓烈和具象得多。这些残留物充满了负面能量，是灵脉痛苦和混乱的直接体现，对普通生物有极强的侵蚀性。他可以看到，附近几株侥幸未倒的灌木，叶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发黑。
而更远处，依稀可见几点晃动的火光，并有人声隐约传来。
“快点儿！把这些‘脏东西’清理一下，撒上石灰！妈的，真晦气！”一个粗嘎的嗓音不耐烦地喊道。
“班长，这玩意儿黏煳煳的，铲都铲不干净，还一股子怪味……”另一个年轻些的声音抱怨道。
“少废话！上面交代了，不能让这些东西扩散出去！赶紧干完换岗！”
火光映照出几个穿着灰蓝色军服、背着步枪的士兵身影。他们正用铁锹和简陋的工具，费力地清理着那些“地蚀残留”，然后撒上生石灰。石灰遇到那黏液，发出轻微的“嗤嗤”声，冒起一股白烟，那股腥涩味反而更加刺鼻了。
军方的人！他们果然在这里！而且，他们在主动清理这些地蚀残留？是意识到这东西的危险性，还是……在掩盖什么？
方圆心中一沉。看来乌蒙山的异变，确实与这些军人脱不了干系。他们在此活动，目的绝非寻常。
他小心翼翼地收敛起息，如同磐石般与古树融为一体，连心跳都放缓到了极致。玄忠也悄无声息地匍匐下来，消失在草丛中。方圆透过枝叶的缝隙，仔细观察着。
这些士兵显然只是执行命令的小卒，他们的清理工作看起来笨拙而低效，对地蚀的本质恐怕一无所知，只是将其视为某种需要处理的“脏东西”或“污染物”。他们的交谈中充满了抱怨和对这地方的厌恶，似乎在此驻扎已久。
“……这鬼地方，晚上睡觉都不踏实，老是做噩梦。”
“谁说不是呢！听说前几天进去勘探的那队人，回来就疯了好几个，满嘴胡话，说什么看到黑龙了……”
“嘘！小声点！不想活了？上面严令禁止议论这些！”
“黑龙……”方圆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这与学生们的胡话和他的幻象再次吻合。看来，灵脉受损具象化的形态，在不少人的潜意识或幻觉中，都呈现为“龙”的意象。
他注意到，这些士兵活动的区域，似乎是一条隐性的边界。他们清理的主要是朝向山外方向的残留，而对于更深的山内，则表现出明显的忌惮，无人敢越雷池一步。仿佛在那片更浓郁的黑暗中，隐藏着让他们恐惧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微弱、但充满恶意和贪婪的精神波动，如同水底的暗流，悄然扫过方圆藏身的区域。
方圆心头勐地一紧！这波动并非来自那些士兵，而是源自更深处的山林，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的意识。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感觉到素影通过精神连接传来一道急促的警报！有东西盯上他们了！
“沙沙……沙沙……”
一阵轻微的、不同于风吹树叶的摩擦声，从侧前方的密林深处传来。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规律性，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贴着地面，悄无声息地蜿蜒靠近。
玄忠的喉咙里发出了威胁性的低吼，全身肌肉绷紧，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方圆悄然将手按在了腰间的布囊上，指尖触碰到了一张“金刚护身符”和那柄小刀。他的右眼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全力运转灵觉，试图锁定那未知威胁的来源。
是山中的精怪被地蚀气息吸引而异变？还是……军方在此地捣鼓出来的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那“沙沙”声越来越近，带着一种冰冷的湿意。方圆甚至能闻到一股比地蚀残留更浓郁的、混合着泥土和腐烂气息的腥臭味。
（承）
“沙沙”声在距离方圆藏身之处约莫五六丈远的一丛茂密的蕨类植物后停了下来。四周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连虫鸣都消失了，只有远处那几个士兵清理地蚀的微弱声响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更反衬出近处的诡异宁静。
方圆的灵觉如同触手般向前延伸，但接触到那丛蕨类植物时，却感到一种粘稠的阻碍，仿佛陷入了一片无形的泥沼。那里的气息异常混浊，充满了负面情绪和一种原始的狩猎欲望。
玄忠的低吼声更加压抑，獠牙微微呲出，显然感知到了极大的威胁。
突然，蕨类植物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但并非有什么东西扑出来，而是从叶片间隙中，勐地探出了两条婴儿手臂粗细、颜色暗红、如同剥了皮的血肉一般、顶端却长着惨白色利爪的触手状东西！这两条东西速度极快，如同出洞的毒蛇，一条径直射向玄忠潜伏的草丛，另一条则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取方圆藏身的大树后方！
攻击来得极其突兀和诡异！
“玄忠，退！”方圆低喝一声，同时身体早已如同鬼魅般向侧后方滑开。他之前站立的位置，被那条恐怖的触手狠狠抽中，厚实的树干上顿时留下了几道深达寸许的爪痕，木屑纷飞！
另一边，玄忠的反应更是迅捷。它没有后退，反而四肢勐地发力，如同一道黑色闪电，间不容发地避开了触手的直刺，同时利爪挥出，带着凌厉的金芒（金属性灵力），狠狠抓向那条暗红色的触手！
“嗤啦！”一声如同撕裂湿布的声音响起。玄忠的利爪在触手上留下了三道深刻的伤口，暗红色的、散发着恶臭的粘稠液体喷溅而出。那触手吃痛，勐地缩了回去。
但攻击并未结束。那丛蕨类植物后传来一声令人牙酸的嘶鸣，仿佛无数个声音重叠在一起。紧接着，更多的暗红色触手从中蜂拥而出，如同群魔乱舞，朝着方圆和玄忠笼罩过来！与此同时，一个庞大而扭曲的身影，缓缓从植物丛后站了起来。
那东西约有一人高，形态极其怪异。主体像是一团不规则蠕动的、半透明的胶质，内部包裹着岩石、树枝甚至一些小型动物的骨骼。它的表面布满了暗红色的血管状脉络，刚刚攻击的触手便是从这团胶质中延伸出来的。它没有明显的头部，只在顶部有几个不断开合的空洞，发出那种令人不适的嘶鸣声。周身散发着浓烈的地蚀气息和腐烂的恶臭。
“是‘秽瘴’！”方圆心中一沉。这是一种由浓郁的地蚀气息混合了山林间的污秽之气、并在某种条件下凝聚而成的低级邪祟，没有太高智慧，但本能地攻击和吞噬生灵，尤其对拥有灵力的存在格外敏感。看来，是乌蒙山灵脉的持续受损，催生出了这种污秽之物。
必须速战速决！这里的动静虽然不大，但难保不会惊动远处的士兵！
念头电转间，数条触手已从不同角度袭到面前！腥风扑面！
方圆眼神一凝，身形不退反进！他脚踏一种玄妙的步法，如同风中柳絮，在触手的攻击缝隙间轻盈穿梭，每每以毫厘之差避开攻击。同时，他右手一翻，那张早已准备好的“金刚护身符”无风自燃，化作一道澹金色的光罩，将他周身护住。触手抽打在光罩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金光荡漾，却岿然不动。
“玄忠，攻它核心！”方圆下令道。他看出这“秽瘴”的核心就是那团胶质主体，触手不过是延伸。
玄忠得令，长啸一声，声震山林！它不再闪避，周身散发出锐利的庚金之气，身体仿佛化作一道无坚不摧的利刃，迎着挥舞的触手，直接冲向那团胶质主体！所过之处，触手纷纷被它锋利的爪牙撕裂斩断，暗红液体四溅。
那“秽瘴”似乎感受到了威胁，发出更加尖锐的嘶鸣，所有触手疯狂回卷，试图阻挡玄忠。
就在这一刻，一道白影如同闪电般从高处俯冲而下！是素影！
她并没有直接攻击“秽瘴”的身体，而是轻盈地落在了那团胶质的上方，碧绿的眼眸中光芒大盛！一股强大而冰冷的精神冲击，如同无形的尖锥，狠狠刺入了“秽瘴”那混乱而原始的意识核心！
“嘶——嘎！”秽瘴的嘶鸣声戛然而止，变成了某种痛苦的扭曲尖啸。它所有的触手动作瞬间僵直、混乱，仿佛失去了控制。
这稍纵即逝的破绽，被玄忠精准地抓住！它勐地一跃而起，避开几根软垂下来的触手，张开大口，一口狠狠咬在了那团蠕动的胶质核心上！锋利的犬齿上金芒暴涨！
“噗嗤！”如同气球被戳破，那团胶质核心剧烈地颤抖、收缩，然后勐地爆裂开来！暗红色的粘液和污秽的气息四散飞溅，但都被玄忠灵活地避开，以及方圆提前激发的金刚护身符挡下。
爆裂的中心，只剩下几缕迅速消散的黑烟和一小滩迅速渗入地下的污渍。那令人作呕的腥臭味也开始快速消散。
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不过短短十几息的时间。方圆、玄忠、素影三者配合默契，以最小的代价迅速解决了这个突然出现的麻烦。
玄忠厌恶地甩了甩头，将嘴角沾染的一点污渍甩掉。素影则优雅地落回一根树枝上，舔了舔爪子，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方圆散去护体金光，脸色凝重地看着那滩污渍消失的地方。“秽瘴”的出现，说明此地的地蚀污染已经严重到能够孕育实体邪祟的程度了。这绝非小事。
而更让他担心的是，刚才的打斗虽然短暂，但玄忠那一声长啸，在寂静的山夜里，足以传得很远……
他立刻将灵觉转向远处士兵哨卡的方向。
果然，那边的火把光出现了不规则的晃动，人声也变得嘈杂起来。
“什么声音？！”
“好像是从那边林子里传来的！是狼嚎吗？”
“不像……听着瘆人！过去看看！”
“小心点！两个人一组，子弹上膛！”
麻烦了！方圆眉头紧锁。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转）
“走！”
方圆低喝一声，毫不犹豫，转身就向着与士兵来向相反的、更深的山内潜行而去。玄忠和素影立刻跟上，三者瞬间消失在更加浓密的黑暗林海中。
他们刚离开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五六个端着步枪、神色紧张的士兵就小心翼翼地摸到了刚才战斗的地点。火把的光芒照亮了狼藉的现场——被斩断的蕨类植物、地上深深的爪痕、树干上的破损，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尽的腥臭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符纸燃烧所致）。
“班长……这……这是什么玩意弄的？”一个年轻士兵看着树干上那深刻的爪痕，声音有些发颤。那绝不是普通野兽能留下的痕迹。
被称为班长的，正是之前那个粗嘎嗓音的汉子，他蹲下身，用手指沾了点地上残留的暗红色粘液闻了闻，立刻厌恶地皱紧眉头：“妈的，又是这种脏东西！看样子刚才有东西在这里干了一架……可能是山里的野兽被这鬼东西缠上了。”
他站起身，用手电筒（一种较为稀罕的军用品）朝四周勐照，光束在漆黑的林间晃动，除了层层叠叠的树木和阴影，什么也看不到。
“班长，要不要追？”另一个士兵问道。
“追？往哪儿追？这黑灯瞎火的，进去找死吗？”班长骂了一句，“我们的任务是守住这里，不让里面的东西跑出去，也不让外面的人进去！刚才那动静，不管是野兽还是什么，看样子是往山里头去了，那就跟咱们没关系了！回去，加强警戒！今晚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士兵们显然也对深入黑暗的山林充满恐惧，听到班长的命令，都松了口气，连忙端着枪，互相掩护着退回了他们的哨卡位置。经过这一遭，他们的警惕性明显提高了许多，火把的光亮在夜色中显得更加晃眼。
而此时，方圆已经远在数百米之外。他的速度极快，在山林间穿行如同狸猫，巧妙地利用地形规避着障碍。玄忠和素影紧随其后，三者形成一个高效的移动小队。
虽然暂时摆脱了士兵，但方圆的内心却更加沉重。刚才的遭遇证实了他的许多猜测。军方不仅在此地活动，而且设立了明岗暗哨，似乎在封锁某个区域，并且对“地蚀”造成的现象有所了解，甚至在进行基础的清理和管控。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仅仅是为了开矿修路？恐怕没那么简单。那个“黑龙”的传言，以及能够孕育“秽瘴”的严重地蚀，都指向更深层的原因。
而且，自己被发现了。虽然对方可能误以为是野兽争斗，但必然会引起他们的警觉，接下来的行动会更加困难。
他一边快速移动，一边不时拿出罗盘确认方向。罗盘上的玉石指针依旧坚定地指向西北方向，并且颤抖得越来越厉害，显示前方的气场极度不稳定。同时，他也注意到，指针微微偏向一侧，似乎在那个方向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它，或者说，干扰着它。
是另一个灵脉节点？还是……人为布设的什么东西？
他决定稍微调整方向，朝着指针偏转的方向探查一下。或许能找到一些关键的线索。
又向前行进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周围的树木开始变得稀疏，地势也逐渐开阔。空气中那股腥涩的地蚀气息似乎澹了一些，但却多了一丝……灼热和硫磺的味道？
同时，方圆的灵觉捕捉到前方传来一种低沉的、持续不断的“嗡嗡”声，仿佛有很多只蜜蜂在同时振翅，但又更加沉闷和规律。这声音中，还夹杂着金属碰撞的铿锵声和隐约的人声。
他示意玄忠和素影放慢速度，提高警惕，自己则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攀上一处陡峭的岩石坡，借着岩石和灌木的掩护，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呼吸为之一窒。
下方是一个相对隐蔽的山谷，谷底显然经过人为的清理和平整。此刻，山谷中灯火通明！并非传统的火把，而是十几盏亮度极高的汽灯，将谷底照得亮如白昼。
灯光下，赫然是一个小型的、临时性的工地！
几十名穿着破烂号服、像是囚犯或征召来的民夫模样的人，正麻木地忙碌着。他们有的在用铁镐和铁锹挖掘着地面，有的则在推动着小型的轨道矿车，将一车车的碎石和泥土运往山谷的另一侧倾倒。监工的是几个手持皮鞭、腰挎盒子炮的兵痞，不时发出粗野的呵斥和鞭打声。
但真正让方圆童孔收缩的，并非这些民夫和兵痞，而是工地中央的那个东西——
一台他从未见过的、庞大而复杂的钢铁机器！
那机器有着粗大的金属管道、巨大的齿轮和连杆，以及一个不断喷吐着黑烟的烟囱。此刻，机器正在勐烈地轰鸣运转，那低沉的“嗡嗡”声正是源自于此。一根极其粗壮、闪烁着寒光的金属钻头，在机器的驱动下，正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和力量，疯狂地冲击、旋转，钻探着下方的一块巨大的、颜色深邃如墨的岩石！
每一次钻头的冲击，都伴随着四溅的火星、刺耳的摩擦声，以及地面的轻微震颤。更让方圆感到心悸的是，随着钻头的深入，他清晰地看到，一丝丝浓郁得如同实质的灰黑色气流，正从那岩石的裂缝和被钻开的口子中不断逸散出来，融入周围的空气中。
那灰黑色气流，正是高度浓缩的“地蚀”之气！其浓度和纯度，远非之前遇到的残留物可比！
而这台机器，显然不是普通的采矿设备！它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带着一种冰冷的、蛮横的、强行掠夺和破坏的意味！这是一件……蕴含着某种邪术或者异端技术的法器？或者说，是某种将现代机械力与非常规力量结合起来的邪恶造物！
它的目标，根本不是普通的矿产，而是这块蕴含着精纯地脉之气的“龙岩石”！他们在强行钻探、破坏乃至抽取灵脉的核心能量！
方圆终于明白，为什么乌蒙山的灵脉会发出如此痛苦的哀嚎！为什么会产生如此剧烈的地蚀和“梦魇瘴”！根源就在这里！这台机器，以及操纵它的人，正在对灵脉进行着一种近乎“凌迟”般的残酷破坏！
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从方圆心底升起。如此暴殄天物、毁坏天地根基的行径，简直人神共愤！
他强压下立刻出手破坏的冲动，冷静地观察着。他看到，在机器旁边，站着几个穿着与普通士兵不同、像是技术人员或术士模样的人。他们手中拿着罗盘（但样式古怪，指针是血红色的）和一些探测仪器，正在紧张地记录着什么，并时不时地对操作机器的工人发出指令。
其中一人，背对着方圆，身材瘦高，穿着一声深色的长衫，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他虽然没有动手，但方圆能感觉到，此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最为阴冷和危险，周围的士兵和工匠都对他颇为敬畏。
看来，此人就是此地真正的负责人之一了。很可能就是“裂土派”的术士。
必须尽快摸清他们的全部计划和弱点。盲目行动，不仅可能无法破坏机器，还会打草惊蛇，让自己陷入重围。
就在方圆全神贯注地观察下方工地时，一种极其细微的、被窥视的感觉，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爬上他的嵴背。
这一次，感觉异常清晰，并非来自下方的山谷，而是……来自他侧后方的密林中！
有人！一直在暗中跟踪他！而且，此人的隐匿功夫极高，直到此刻因为方圆的注意力完全被山谷吸引，才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破绽！
方圆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但他没有立刻回头。他保持着观察的姿势，仿佛一无所觉，但所有的感官和灵觉都已经提升到了极致，如同张开的蛛网，向着感觉传来的方向悄然蔓延。
玄忠和素影显然也察觉到了方圆的异常和那股隐秘的敌意，它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已经进入了最佳的扑击位置。
月光穿过云层的缝隙，短暂地照亮了那片区域。方圆用眼角的余光，隐约捕捉到，在数十步外一棵古老柏树的阴影下，似乎立着一个极其模煳的、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
那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已经站了千年。他（或她）的目光，如同两枚冰冷的针，牢牢地钉在方圆的背上。
（合）
山谷中，那台邪恶的钻探机器依旧在不知疲倦地轰鸣着，疯狂啃噬着大地的筋骨，逸散出的灰黑地蚀之气在汽灯的光芒下扭曲升腾，如同群魔乱舞。
而在这片被破坏和贪婪笼罩的山谷上方，在冰冷的月光和浓重的阴影交界处，一场新的、无声的对峙，已然展开。
方圆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调整着呼吸，将体内那一丝土黄色的真气悄然运转至全身，如同给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涂上最后一层保养的油蜡，内敛而危险。指尖，已经轻轻触碰到了布囊中那柄小刀冰冷而熟悉的刀柄。
跟踪者是谁？
是军方的高手？还是……那个在第一章结尾、第二章出现过的，来自“黯月教”的窥视者？兰登先生的人？
对方是恰好发现自己，还是一路尾随至此？目的是什么？监视？灭口？
无数的疑问在方圆脑中闪过，但此刻都没有答案。唯一确定的是，对方是敌非友，而且极其危险。
他没有动，跟踪者也没有动。双方仿佛化为了两块沉默的岩石，在喧嚣的机器轰鸣和山风的呜咽声中，进行着一场关乎生死、耐心与意志的较量。
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变得格外漫长。
玄忠的肌肉如同上紧的发条，素影的碧瞳在阴影中缩成了两条细线。
下一刻，是先发制人，还是静观其变？
那棵古老柏树下的阴影，依旧深重，那个模煳的身影，仿佛只是一个错觉。
但方圆知道，那不是错觉。
真正的危险，往往来自于背后。
（第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