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哥华深夜的雨声，隔着太平洋与一万公里的距离，仍然清晰地从听筒里传来。
“王教授，”云知意保持着声音的平稳，“感谢您愿意联系我。关于三年前从云南调取的那块黑色石板，我们需要了解详细情况。”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只有雨滴敲打窗棂的细碎声响。王明远似乎在做心理斗争，呼吸声略显沉重。
“那石板……是个祸害。”老人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我研究西南少数民族文化三十多年，见过不少古物，但从来没见过那样的东西。它不该被挖出来，更不该离开那片土地。”
云知意按下录音键：“能具体说说吗？”
“三年前，有个自称是民间收藏家的人找到我，说他在中缅边境收到一批‘有意思的老东西’，希望我能帮忙鉴定。”王明远回忆道，“其中就有那块石板。第一眼看到它时，我就觉得不对劲——上面的纹路不是雕刻上去的，更像是……自己长出来的。”
“自己长出来？”
“对，像树木的年轮，或者岩石的结晶纹路，天然形成却符合某种规律。我用显微镜看过，纹路与石质完全融合，没有任何人工工具痕迹。”王明远顿了顿，“更诡异的是，石板会‘呼吸’。”
云知意眼神一凝：“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老人的声音低了下去，“把它放在安静的房间里，深夜能听到极轻微的、像是心脏跳动的声音。用红外测温仪检测，表面温度比环境温度恒定高出0.5度。还有一次，我把石板放在窗边晒太阳，午后突然发现它投射到墙上的影子……在动。”
影子在动。
云知意立刻想起林啸云那些蛊虫的特性——某些高阶蛊虫确实能在特定条件下影响光影。
“您当时没有上报？”
“我说了，但没人信。”王明远苦笑，“所里的领导说我工作压力太大，建议我休假。那个收藏家倒是很感兴趣，愿意把石板捐给研究所‘深入研究’，条件是允许他观摩研究过程。我本来不同意，但……”
他停了停，声音里透出悔恨：“但他开价太高了。研究所经费紧张，我那几年带的几个研究生连出差补贴都发不出来。想着反正石板留在所里，总比流落在外强，就答应了。”
“那个收藏家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
“叫李国安，五十来岁，微胖，戴金丝眼镜，说话带着广东口音。但后来我查过，这个名字是假的，身份证是伪造的。”王明远说，“石板捐过来后，他每周都来所里‘观摩’，实际上是在记录我们的研究数据。半年后，他突然消失了。又过了一个月，我发现石板开始……‘褪色’。”
“褪色？”
“原本漆黑的石质，边缘开始泛白，像被漂白了一样。纹路也变得模糊。我意识到不对劲，想申请更深入的检测，但就在那几天，我家里出了事。”
王明远的声音开始发抖：“先是老伴晚上做噩梦，说梦到有黑色的手从地板里伸出来抓她。然后是我养的狗，突然疯了似的对着空房间狂吠，最后撞墙死了。最可怕的是我儿子——他在多伦多工作，那段时间连续遭遇三次‘意外’，差点没命。”
“您怀疑是石板的影响？”
“不是怀疑，是确定。”王明远深吸一口气，“因为那些事都发生在我把石板带回家研究的晚上。每次我带石板回家，家里就会出事；石板留在所里，就一切正常。后来我按古书上说的方法试了试——用朱砂在石板周围画了个圈，怪事就停了。”
云知意迅速记下重点。朱砂辟邪，这是常识，但能压制归墟相关的物品，说明石板的性质更接近“阴邪”而非“神圣”。
“所以您提前退休，带着石板去了加拿大？”
“我带走的不是真石板。”王明远说出了一个惊人的真相，“我发现石板有问题后，偷偷做了个仿制品。真石板被我封在所里地下库房的保险柜里，密码只有我知道。我带出国的是仿制品，用的是特殊石材和荧光材料，在紫外灯下能看到纹路，但没有任何异常现象。”
“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发现有人在跟踪我。”老人的语气变得急促，“李国安消失后，又有两拨人找过我。一拨是广东口音，问石板卖不卖；另一拨说话带北方腔，自称是‘文物保护部门’的，要收缴石板。我觉得不对，就想了这个金蝉脱壳之计。”
云知意和指挥中心里的其他人交换了眼神。北方口音，文物保护部门——特勤局没有相关记录，很可能是冒充的。
“真石板现在还在研究所？”
“在，但我不敢保证。”王明远说，“我出国前换了保险柜密码，用的是我儿子的生日加上我老伴的姓名拼音。但如果对方有手段……”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白：普通保险柜挡不住有心人。
“王教授，您提供的线索非常重要。”云知意说，“我们会立刻派人去查看石板的情况。另外，关于石板上的纹路，您有没有拍照或拓印？”
“有，都存在一个加密U盘里，和我其他研究资料放在一起。”王明远犹豫了一下，“云小姐，楚先生说你在处理这类……特殊事件。我想问一句，那石板到底是什么？”
云知意沉默两秒，选择部分坦诚：“它与一种古老的祭祀仪式有关，可能关系到很多人的安全。王教授，您和家人的安全我们会安排人保护，但需要您继续配合。”
“我明白了。”王明远长叹一声，“资料我会传过去。只希望这东西……别再害人了。”
通话结束后，指挥中心陷入短暂的安静。
楚风第一个开口：“我马上联系昆明分局，让他们派人去考古研究所。如果石板还在，立刻转移；如果不在，调取所有监控。”
“广东口音和北方口音……”林清尘沉吟，“会不会是玄机阁的残余势力，和北方的其他组织？”
“更可能是西方守门人在国内的代理人。”沈清月说，“从石板会‘呼吸’和影响影子来看，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文物，而是具有活性的超自然物品。李国安明显是懂行的，他在收集数据，可能是为了复制或破解。”
吴越突然举手：“云队，暗网那边有动静了。【守门人_G】回复了我们的钓鱼账号。”
大屏幕上弹出新的聊天记录。
【守门人_G】：“可以验货，但地点必须在我们指定的位置。”
【收藏家001】：“哪里？”
【守门人_G】：“云南，西双版纳，勐腊县边境。具体坐标72小时前告知。只能一个人来，带石板实物。我们会检测，如果是真品，现场支付100比特币。如果是假的……”
后面没打字，只发了一个滴血的匕首表情。
“果然是勐腊。”陈默盯着地图，“和我三年前执行任务的地方相距不到二十公里。那里地形复杂，跨境小道多如牛毛，出了事往林子里一钻，或者直接越境，追都没法追。”
云知意站起身，走到全息沙盘前。手指在云南南部边境区域划过，最后停在勐腊县的位置。
“王明远说真石板在昆明研究所，暗网的卖家在勐腊，【守门人_G】指定的交易地点也在勐腊。”她梳理着线索，“假设卖家【挖掘者】手里的石板是真品，那来源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从研究所偷走了石板，要么……”
“要么还有第二块石板。”沈清月接话，“古代大型祭祀碑往往由多块石板组成，记录完整的仪式流程。如果昆明那块是碎片之一，那完全可能存在其他碎片。”
“但为什么都集中在云南边境？”楚风皱眉，“归墟之门明明在江城西山，相关的石板却出现在西南边境？”
云知意脑中闪过母亲笔记里的一句话：“三灵镇守，缺一不可。青钥在林，白钥在西，黄钥……已失。”
已失。
丢失的黄钥，会不会就在西南？
“沈教授，”她转身，“殷商时期，西南地区有哪些重要的祭祀遗址？特别是与‘门’或‘归墟’崇拜相关的。”
沈清月快速翻动资料：“云南、广西一带的古滇国文化中，有很明显的‘天门’崇拜。考古发现过青铜祭坛，上面刻有类似门的图案。四川三星堆也有‘通天之门’的传说。但这些都太零散了，没有直接证据指向归墟……”
她突然停住，像是想起了什么：“等等，我记得看过一份英国探险家上世纪三十年代的笔记，说他在缅甸北部山区发现过一个‘鬼门关’遗址，当地人传说那里是‘通往死者国度的入口’。笔记里附了一张草图，上面的符号……”
她冲回自己的办公桌，在一堆文件中翻找，最后抽出一本泛黄的复印本。
“找到了！看这个符号——”沈清月把复印本摊在桌上，指着其中一个图案。
那是一个复杂的圆形符号，中心是三道交错的波纹，外围是七个点。
云知意瞳孔微缩。
这个符号，她在林啸云的记忆碎片里见过——归墟之门的简化图腾！
“英国探险家叫什么名字？笔记原件在哪？”
“叫詹姆斯·霍华德，大英博物馆的客座研究员。他1937年在缅甸失踪，笔记是当地向导带回英国的，现在原件应该在大英博物馆的档案库。”沈清月说，“复印件是我在剑桥访学时，从一个老教授那里弄到的，当时只觉得符号有趣，没多想。”
1937年，缅甸，鬼门关遗址。
云知意看向沙盘上中缅边境的位置。
如果那里真的存在过一扇“门”，哪怕只是小型或临时的通道，那么附近发现祭祀石板就说得通了。
“吴越，查一下勐腊县的历史记载，特别是关于‘奇怪的门’‘地下洞穴’或者‘祭祀遗址’的民间传说。”
“已经在查了。”吴越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当地县志记载，清朝光绪年间，勐腊发生过一次‘地门开，黑雾出’的事件，持续三天，导致附近村寨牲畜大量死亡。民国时期也有类似记录，最近一次是1983年，边境巡逻队报告说在密林里看到‘会发光的石门’，但等增援赶到时，门已经消失了。”
1983年。
云知意算了一下时间。那是在林啸云发现归墟记载之后，在他开始布局之前。
“有没有人员伤亡记录？”
“有，但很奇怪。”吴越调出档案扫描件，“每次‘门’出现，都没有直接的人员死亡报告，但之后一两年内，附近村寨会出现一些‘怪病’——人逐渐消瘦，精神恍惚，最后在睡梦中去世。当地说是‘瘴气’，但症状描述很像……”
“很像被抽取了生命力。”苏晴接过话，“和归墟之门吸收生机的特性吻合。”
所有线索开始串联。
云南边境存在过临时的归墟之门，可能规模较小，出现时间不固定。古代祭祀者在那里立碑记录仪式，石板因此留存。后来门消失或封闭，但石板保留了下来。
现在，有人想重新打开它。
或者更准确地说——有人想收集石板，破解上面的仪式，用于打开其他的门。
“交易必须去。”云知意做出决定，“但不是一个人去。”
她看向团队：“陈默，你熟悉边境地形，带队提前潜入，在交易地点周围布控。林清尘，你负责外围支援和应急接应。楚队，协调当地边防和特警，但不要靠太近，避免打草惊蛇。”
“那你呢？”林清尘问。
“我亲自去交易。”云知意说，“对方指定要一个人，我就一个人去。但你们要相信，我一个人，足够了。”
陈默皱眉：“太冒险了。对方很可能不止一个人，而且边境地区情况复杂，万一……”
“所以要提前准备。”云知意打断他，“沈教授，给你两天时间，仿制一块足以以假乱真的石板。不需要完全一样，但要能在常规检测中蒙混过关。”
“需要什么材料？”
“用普通的黑色页岩，纹路按照片上的刻，但关键几个符文要故意刻错。”云知意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我要看看，对方到底懂多少。”
“故意刻错？”沈清月愣住。
“对。如果对方是行家，会发现错误；如果不是，说明他们也是半吊子。”云知意说，“这能帮我们判断对方的实力和专业程度。”
楚风点头：“这个思路可行。但你的安全怎么保证？”
云知意从腰间取下斩灵剑，轻轻一抖，剑身发出清越的嗡鸣。
“这就是保证。”
她顿了顿，补充道：“另外，吴越，我需要你准备微型追踪器和隐蔽通讯设备。既然要一个人去，就要让暗处有眼睛和耳朵。”
“没问题，我这里有最新款的皮下植入式追踪器，只有米粒大小，信号能穿透三十米厚的岩石。”吴越说，“通讯可以用骨传导耳机，藏在耳道里，外面看不出来。”
“好。”云知意环视众人，“这次行动，是我们归墟小队的第一次实战。目标有三个：第一，摸清对方底细；第二，获取情报；第三，如果可能，拿下石板和买家。”
她看向沙盘上闪烁的云南边境：“记住，我们面对的可能不是普通人。战斗一旦开始，不要留手，但也不要滥杀。留活口，问情报。”
“明白！”
众人齐声应道。
散会后，云知意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调出勐腊地区的卫星地图。
热带雨林覆盖的山地，边境线蜿蜒如蛇，无数小道像毛细血管一样分布在密林中。这里是真正的三不管地带，走私、贩毒、非法越境屡禁不止，现在又多了一项——超自然物品交易。
她放大【守门人_G】可能选择的几个地点：边境贸易市场、废弃的橡胶园、深山里的傣族村寨、或者干脆是密林中的空地。
每一个地点，都有不同的风险和应对策略。
手机震动，收到一条加密信息。
是楚风发来的：“昆明分局已经抵达考古研究所。保险柜还在，但……有被撬过的痕迹。他们正在尝试打开，需要王明远的密码。”
云知意立刻回拨王明远的电话。
这次接电话的是个年轻男声：“您好，我是王教授的儿子。父亲刚才情绪激动，吃了药休息了。有什么事我可以转告。”
“我们需要保险柜密码，现在。”
“父亲交代过，如果你们来要密码，就让我问一个问题：石板上的第七个符文，是什么形状？”
云知意看向沈清月。沈清月迅速翻出石板照片的放大图，数到第七个符文——
“是一个倒三角形，里面有三个点。”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按数字键的声音：“密码是wZm。1980年11月25日是我父母的结婚纪念日，wZm是我母亲名字的缩写。”
“谢谢。”
云知意挂断电话，将密码转发给楚风。
十分钟后，楚风发来一张照片。
保险柜打开了。
里面空空如也。
真石板，不见了。
只有柜底留着一张纸条，上面用印刷体写着：
“想要石板，来勐腊。带真货来换。”
落款是一个简单的符号：三道波纹，七个点。
和沈清月展示的归墟图腾一模一样。
云知意握紧手机，指节微微发白。
对方不仅知道他们在查石板，知道王明远藏石板的地点，甚至知道他们会来查看。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或者更可怕——对方有内应。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寒意。
这场游戏，比她想象得更危险。
但越是危险，越要冷静。
她回复楚风：“通知昆明分局，封锁现场，提取所有痕迹。重点查最近一个月进出研究所的人员记录，特别是能接触到地下库房的人。”
“已经在做了。另外，王明远那边需要加强保护吗？”
“需要，但不要太明显。对方既然能查到石板藏匿处，很可能也掌握王明远的行踪。安排人在温哥华暗中保护，暂时不要惊动他们。”
“明白。”
放下手机，云知意走到窗边。
夜色中的基地灯火通明，训练场里传来队员们加练的声音。这个年轻的团队还不知道，他们即将面对的，是一个布局深远、手段老辣的对手。
但正是这样，才更有意义。
她轻轻抚摸斩灵剑的剑柄。
剑身微温，像是在回应她的决心。
“母亲，”她轻声说，“你当年面对的，也是这样的对手吧。”
没有回答。
只有窗外呼啸的风声。
但云知意知道，答案就在前方。
在云南边境的密林里。
在那场即将到来的交易中。
她转身，打开作战计划书，开始细化每一个步骤。
三天后，勐腊。
那里，将是她和归墟小队真正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