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上的“林溯镜像”伸出手的瞬间,整个孤儿院地底的空间开始扭曲重组。
林溯感觉自己的视线在分裂——左眼看见的是破碎的孤儿院废墟,右眼却映出祭坛上那个空洞的自己。更可怕的是,当他试图后退时,发现双脚已经陷入地面,不,是陷入了某种粘稠的“记忆介质”中,那些介质正顺着小腿向上攀爬,所过之处,皮肤泛起与镜像相同的苍白色。
“别碰那些东西!”苏清月的水刃斩向地面,水蓝色灵力与记忆介质接触的刹那,竟爆发出刺耳的尖啸——那介质在“复制”她的灵力特性!
“它在学习我们。”琉璃的探测器屏幕疯狂闪烁,“这些记忆介质有自适应进化能力!林溯,你的镜像正在通过介质连接,读取你的战斗记忆!”
话音未落,祭坛上的镜像突然动了。
它的动作与林溯在潮音岛对抗腐心者时如出一辙——侧身、滑步、指尖凝聚金光,甚至连呼吸节奏都完美复刻。但镜像的金光更加纯粹,更加……无情。没有犹豫,没有怜悯,只有最精确的杀戮计算。
“星瞳!”林溯本能呼唤,肩头的小家伙应声振翅。
但镜像也做了相同的动作——它肩头浮现出一团模糊的星光,凝聚成与星瞳外形一致的虚影。两个“星瞳”同时张开星图领域,两片星空在半空对撞,爆发的冲击波将地底祭坛震出无数裂痕。
“它连星瞳都能复制?”雷昊的岩石铠甲在冲击中崩裂,“这还怎么打?!”
“不对。”林溯的真理之眼在剧痛中捕捉到细节,“它的星图……是反的。”
镜像星瞳展开的星图中,所有星辰的运转轨迹都是逆向的。而且那些星辰散发出的不是温暖的星光,而是冰冷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负星光”。
就在这时,镜像开口了,声音是林溯自己的声线,却没有任何情感起伏:“欢迎进入记忆镜像迷宫。我是你的‘校准样本’,也是你将成为的样子。”
它的手指在空中划过,记忆介质随之涌动,在地面铺展成复杂的迷宫图案。迷宫的墙壁由流动的记忆画面构成——林溯看见自己七岁在孤儿院哭泣的画面、十三岁第一次觉醒潮汐灵力的瞬间、十八岁跪在墨渊墓前宣誓……
“迷宫有七个关卡。”镜像的声音在迷宫各个角落同时响起,“每通过一关,你就会永久失去一段‘核心记忆’。当七关通过,你将完成‘记忆格式化’,成为合格的‘永恒守界者’。”
“而如果你失败,”镜像的嘴角第一次出现弧度,那是个机械的假笑,“你的记忆将被迷宫吸收,成为腐化之母降临的养料。”
迷宫的第一道大门在众人面前轰然开启,门后是一条由婴儿笑脸铺成的通道。那些笑脸全部转向林溯,齐声呢喃:“妈妈……爸爸……”
那是林溯记忆中最深的创伤——十年前星难中父母消失的画面。
记忆镜像迷宫并非腐化之母的创造,而是墨渊三百年前设计的“最后保险”。
在墨渊与遗忘之母的契约中,有这样一条隐藏条款:若守界者拒绝履行契约,将启动“记忆校准程序”,强制剥离其情感记忆,确保契约执行。迷宫就是“校准程序”的实体化。
但墨渊在设计中留下了后门——他预见到未来的守界者(林溯)可能会反抗,所以在迷宫中埋藏了契约的“真相碎片”。只要通过全部七关,不仅能找回被剥离的记忆,还能获得打破契约的关键。
然而这个后门被腐化之母发现了。它篡改了迷宫的部分规则,将“校准”变成了“吞噬”。现在的迷宫,既是考验,也是陷阱。
“我们必须跟进去。”苏清月看着逐渐被记忆介质吞没的孤儿院,“林溯一个人撑不住七关的记忆剥离。”
“但迷宫只接受‘守界者血脉’。”琉璃调出刚破解的数据,“其他人强行进入,会被判定为‘入侵记忆’,触发迷宫的防御机制——那些防御机制,是墨渊用毕生战斗经验设计的杀阵。”
雷昊扛起铁棍:“管他什么杀阵,总不能看着林溯被那鬼东西吞了!”
“等等。”一直沉默的星瞳突然传递出强烈的意念,“主人……我感应到……小雅姐姐的……记忆波动……在迷宫里……她还……活着……”
林溯猛地回头。在迷宫入口处,他看见小雅的身影一闪而过——不是那个被紫纹侵蚀的小雅,而是记忆中的、扎着羊角辫递给他面包的小女孩。
“她进去了。”林溯握紧拳头,“她在给我引路。”
他不再犹豫,踏入了迷宫第一关。
第一关:失落的亲情
迷宫通道的墙壁上,父母的影像在重复着星难前的最后一刻:母亲为他整理衣领,父亲拍着他的肩膀说“要坚强”。但当林溯伸手去触碰时,影像突然扭曲,父母的脸变成腐烂的骷髅,声音变成尖啸:“你为什么还活着?!”
记忆剥离开始了。
林溯感觉左耳突然失聪——他失去了关于母亲歌声的记忆。那些摇篮曲、那些睡前故事、那些温柔的呢喃,全部化为空白。
“不要被幻象干扰!”苏清月的声音从迷宫外传来,水蓝色灵力强行穿透墙壁,在他身边形成护盾,“这些都是迷宫提取你恐惧记忆制造的陷阱!”
但镜像已经杀到。
它的攻击精准地瞄准林溯因记忆缺失产生的破绽——那是母亲教他“潮汐呼吸法”时养成的习惯性停顿。金光贯穿护盾,在林溯肩头留下焦痕。
“你失去了‘母亲的呼吸’。”镜像的声音冰冷,“战斗节奏已经乱了。”
林溯咬牙,真理之眼看向墙壁上的父母影像。在那些腐烂的表象下,他看见了一丝微光——是母亲临终前塞进他手中的护身符散发的光。
“那不是恐惧,”他喃喃道,“是……爱。”
他放弃防御,任由镜像的第二击穿透胸膛,同时伸手抓住了墙壁上母亲影像的手。温暖的感觉从掌心传来,失聪的左耳重新听见了声音——不是母亲的歌声,而是她最后的话语:“活下去,溯儿。连我们的份一起。”
第一关的墙壁崩塌。林溯失去了一段关于“家庭温暖”的记忆,但找回了一样更重要的东西——活下去的意志。
第二关:破碎的友谊
第二关是潮音岛的沙滩。十几个孩子的虚影正在玩耍,其中就有年幼的林溯和小雅。但当林溯走近时,所有孩子突然转头,脸上是向日葵纹路,齐声说:“是你害死了我们。”
这是林溯最深的内疚——成为守界者后,他没能保护好孤儿院的同伴,许多人死于腐化侵蚀。
镜像从海中走出,这次它的攻击带着潮汐灵力的特性,每一击都唤起林溯关于“失败”的记忆。
“你的朋友们因你而死。”镜像的话语如毒刺,“你凭什么活着?”
记忆剥离再次发生。林溯失去了关于“小雅的笑容”的记忆。那个在黑暗中递给他面包的笑容,那个在他哭泣时摸他头的笑容,永远消失了。
“不……”林溯跪倒在地。
就在此时,一个真实的、温暖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是苏清月。
她浑身是血,水蓝色灵力几乎耗尽——她强行闯入了迷宫,触发了墨渊的杀阵,付出重伤代价来到了第二关。
“林溯,”她的声音虚弱但坚定,“看着我。”
林溯抬头,看见苏清月眼中映出的自己——不是镜像那空洞的样子,而是有血有肉、会痛苦会软弱的凡人。
“你救过我,记得吗?”她轻声说,“在潮音岛,我修炼走火入魔,是你用潮汐灵力为我梳理经脉,三天三夜没合眼。”
林溯的记忆中,那段画面开始模糊——这是迷宫在剥离“拯救他人”的记忆。
“那我现在还给你。”苏清月将最后的水蓝色灵力注入他体内,“去救那些还能救的人。包括……小雅。”
第二关崩塌。林溯失去了关于“友情温暖”的记忆,但苏清月的存在填补了那片空白。
第三关:师徒的誓言
接下来的关卡中,林溯陆续面对:
第三关,墨渊的训练场,他失去了“师傅的教诲”;
第四关,星瞳孵化时的山洞,他失去了“初次守护的喜悦”;
第五关,对抗腐心者的战场,他失去了“胜利的成就感”;
第六关,格罗兰花田,他失去了“拯救他人的信念”;
每一关,镜像都在变强,都在完美复制他失去记忆后的战斗模式。而每一关,苏清月、雷昊、琉璃、星瞳都付出了惨重代价强行闯入,用自己的记忆和存在,填补林溯被剥离的部分。
当第六关通过时,林溯已经忘记了为什么要战斗,忘记了什么是温暖,什么是希望。他只剩下纯粹的战斗本能,和身边这些浑身是血、却依然紧跟着他的同伴。
而镜像,已经强大到令人绝望——它完美融合了林溯六关剥离的记忆精华,战斗技艺登峰造极,星辰之力的运用远超本尊。
“第七关。”镜像的声音出现了情感波动,那是……愉悦,“最后一关,剥离‘自我认知’。之后,你就是我了。”
第七关没有复杂的场景。
只有一个纯白的房间,房间中央悬浮着一本巨大的契约书——墨渊与遗忘之母签订的《千年契约》原件。
契约书上,密密麻麻的条款在流动。但林溯已经看不懂了,他失去了太多记忆,连文字的意义都在模糊。
镜像走到契约书前,伸手按在签名处:“墨渊的血在这里,你的血也应该在这里。完成签名,契约生效,腐化之母降临,星海格式化,永恒开始。”
它转头看向林溯,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渴望”:“来吧,成为我。我们将一起见证新世界的诞生。”
林溯艰难地迈步。每一步,都有记忆在消散——苏清月的脸、雷昊的笑容、琉璃的声音、星瞳的温度……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契约书的刹那。
一只小手从契约书中伸了出来,握住了他的手腕。
是小雅。
不,是被紫纹完全侵蚀、已经成为腐化之母载体的小雅。但她眼中,还残留着最后一丝清明。
“林溯……”她的声音是双重奏,一半是童真,一半是腐朽,“契约的真相……在反面……”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契约书翻了过来。
反面没有复杂的条款,只有一句话,是墨渊用血写下的遗言:
“若吾徒至此,当知此约实为‘诱饵’。真正契约,在汝记忆最深处。腐化要的从来不是格式化,而是‘鲜活记忆的永恒痛苦’。拒绝它,便是履行真正的守护。”
与此同时,镜像发出凄厉的尖叫!它的身体开始崩解,那些复制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回林溯体内!
“不!这不可能!”镜像在消散前嘶吼,“墨渊骗了我!他骗了所有人!”
记忆的洪流中,林溯明白了真相:
墨渊从未真正与腐化之母签约。那份契约是假的,是诱饵。腐化之母真正的目的,是获得“守界者鲜活痛苦的记忆”作为永恒食粮。迷宫也不是格式化程序,而是墨渊设计的“记忆备份装置”——所有被剥离的记忆,都储存在迷宫核心,等待守界者识破谎言后取回。
而镜像,是腐化之母用虚假契约制造的“诱捕器”,专门等待守界者上钩。
“师傅……”林溯的泪水夺眶而出,所有记忆回归的冲击几乎让他崩溃。
但更可怕的变故发生了。
契约书突然自燃,火焰中浮现出腐化之母的真实形态——不是怪物,不是巨花,而是一个由亿万痛苦记忆凝聚成的“意识集合体”。它的核心,是一张哭泣的婴儿脸。
“墨渊……你骗我……”腐化之母的声音响彻迷宫,“那我也……不守约了……”
整个迷宫开始崩塌。地底祭坛裂开,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虚空。虚空中,无数被腐化吞噬的文明残影在哀嚎。
“星海所有的痛苦记忆……都将成为我的力量……”腐化之母的婴儿脸转向林溯,“而你……将是最后一块拼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