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被重塑的力量,切入了龙骨中枢的能量循环。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
我手掌接触的地方,那根贯穿天地的暗金色巨木,其内部奔涌的能量洪流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逆流大坝。整个循环的节律被瞬间冲垮。
巨木表面的能量纹路陷入了疯狂的乱闪,忽明忽暗,空间中那恒定的脉动变成了一阵阵杂乱的痉挛。
“嗡——”
一声冗长、扭曲的哀鸣从巨木核心深处传出,那是结构正在从内部崩坏的呻吟。
悬浮的万千黑色水滴,失去了力量支撑,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没有摔碎,而是直接化作黑气消散。里面囚禁的人脸随之淡去,回归虚无。
那团万面水怨聚合体,哀嚎戛然而止。构成它身体的黑色胶质剧烈沸腾,无数张面孔浮现又沉没,张着嘴,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它轰然散架,分解成亿万滴黑水,洒落在地,迅速蒸发。
持续了不知多久的喧嚣,彻底平息。
整个空间,死一样寂静。
我收回手,身体在一瞬间横移,出现在几十米外那具焦黑的躯体旁。
武胜仰面躺在地上,身体还保留着最后挪动时的姿态。他身上最后一丝光焰已经熄灭,只剩下一具被掏空了的、冒着烟的躯壳。作战服化为灰烬,皮肤焦黑开裂,像烧裂的木炭,露出下面暗红色的、已经停止渗血的肌肉。那张脸只剩下黑色的轮廓,五官模糊。
我蹲下,伸出两根手指,搭在他焦黑的脖颈上。
【生命体征监测:心率低于8。】
【阳气、生命能量读数:0.01%,趋近于零。】
【身体结构崩坏度:92%。】
指尖下,几乎感觉不到任何跳动。那不是微弱,而是一种“空洞”。我能“看”到,他体内的能量通路已经全部断裂、焦糊,生命力正在从那些无数的破口处,最后一丝丝地逸散出去。
我的大脑没有任何数据波动。我调动体内那股刚恢复了一丝的破煞之力,顺着指尖,小心翼翼地渡入。
那股力量进入他身体的瞬间,就像一捧沙,漏进了被打穿的竹篮。
他的身体,已经是一个被彻底打碎的容器。我的力量流进去,找不到任何可以留存的地方,直接从他焦黑开裂的皮肤下溢出,消散在空气里。
他留不住任何能量。
我停止了这毫无意义的输送。
就在这时,整个空间,开始剧烈地摇晃。
不是之前那种能量痉挛,而是一种更深层、更根本的震动。我们所在的这个空腔,连同外面的整艘船,都只是某个即将苏醒的庞然大物的鳞片。
头顶上,那些肋骨般的骨架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穹顶中央,那层血肉般的物质开始扭曲、撕裂。
一道巨大的裂口,被强行撑开。
没有光,只有更深邃、更粘稠的黑暗从裂口中渗透而下,带着一股远比之前浓烈百倍的,混合着海水、腐朽与怨念的恶臭。
在那片黑暗的中央,两点幽绿色的光,重新亮起。
我抬起头。
那对眼睛。
它们无比清晰,巨大,就悬浮在我的头顶。每一个瞳孔,都比一间屋子还要大。我能看到那幽绿色光芒的深处,翻滚着的是亿万年深海的冰冷,和一种被彻底激怒的、毁天灭地的暴虐。
这不是投射,不是影像。
是本体。
龙骨中枢的紊乱,终于惊动了这艘船真正的主人。
裂口在继续扩大,海水混合着黑色的朽木,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一个庞大的、无法形容的轮廓,正在从船体更深层的结构里,挣扎着、上浮。那是由无数腐朽船板、破碎桅杆、以及被海水泡得肿胀的尸骸,用纯粹的怨念强行聚合在一起的形态。
它没有固定的形状,一直在蠕动,像一个活着的、由噩梦构成的海洋垃圾场。
一个宏大、冰冷的意志,直接在我的意识层面响起。
“够了……”
这一个词落下,整个空间的能量骤然停滞。空气陡然变得粘稠,我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骨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我的行动变得迟滞,连抬起手臂都无比艰难。
“蝼蚁们……”意志在继续回响,每一个字都带着碾碎一切的威严。“你们毁我圣像,乱我龙脉……现在,承受‘海之主’的怒潮吧!”
随着“怒潮”二字落下,那对幽绿色的巨眼猛地收缩。
一股纯粹由恶意和怨念构成的精神风暴,轰然砸下,目标是我,还有我脚边这具已经没有了生命气息的躯壳。
“你们的灵魂,将永镇于此,成为我的一部分!”
我的大脑在瞬间过载,方九霄的防火墙在接触到风暴的瞬间就布满了裂痕。
我的视线从那对巨眼上移开,看了一眼脚下躺着的武胜。
【目标:‘海之主’(龙王)。威胁等级:无法估量。】
【方案一:携带伤员撤离。成功率:0.001%。伤员存活率:0%。】
【方案二:放弃伤员,独自应对。自身存活率:未知。伤员存活率:0%。】
每一个结果都指向同一个结局。
带着武胜,我们两个都会在瞬间被碾碎。
将他留在这里,他身体里那最后一丝脉搏,也会在几秒钟内彻底停跳。
我的手指,再一次搭上了武胜的脖颈。
这一次,我没有再尝试输送。
我将体内剩余的大部分破煞之力,全部调动起来。这股力量在我掌心凝聚,被我以前所未有的精度,压缩、再压缩。它不再是流动的能量,而是在我的意志和方九霄的计算下,被强行扭曲、折叠,构建成一个极其微小,却稳定到极致的能量核心。
一个以我本源力量为外壳的、脆弱的“时间锁”。
然后,我将这个核心,像一颗种子,直接按进了他心脏的位置。
它不会治愈他。它只是一个封印。
它会强行锁住他最后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生命迹象,让时间在他身上暂时“停顿”,不再继续流逝。
做完这一切,我将他焦黑的身体抱起。他的身体很轻,生命和血肉的重量,似乎都在那场燃烧中蒸发掉了。
我环顾四周,将他安置在一个远离战场中央的、相对完整的巨大肋骨骨架下方。那里,或许能稍微抵挡一下接下来战斗的余波。
我最后看了他一眼。那张被烧得模糊不清的脸上,我看不到任何表情。
我转过身。
独自一人,走向那个正在从黑暗中不断挤出庞大身躯的恐怖存在。
那对俯瞰着一切的幽绿巨眼,死死地锁定着我这个渺小得可笑的黑点。
金黑色的光芒,在我的双眼中以前所未有的程度亮起。方九霄沉寂的数据库,与陆文渊残存的意志,在这一刻被那股庞大的压力彻底激活、融合。
我抬起头,迎着那足以让神明都为之战栗的注视,平静地开口。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钉子,精准地楔入了那片由“龙王”意志主宰的、凝固的能量场中。
“你的怒潮,与我何干?”
那个正在不断成型的庞大身躯,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我迈出一步,脚下的黑色岩石因为承受不住我此刻泄露出的能量而寸寸开裂。
“今日,我只为‘平衡’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