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守拙单膝跪在泥地上,刀尖插进土缝,撑住摇晃的身体。他喘着粗气,胸口像被石头压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左臂的布条早已被血浸透,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伤口裂开了一道口子,皮肉翻卷,血顺着指尖滴落。
清漪还在那块岩石后面,被人按着肩膀,嘴被布条堵着。她看着他,眼睛发红,却没有哭出声。
他听见她的呜咽,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像针一样扎进耳朵。他咬破舌尖,嘴里顿时腥咸一片。疼痛让他脑子清醒了一瞬。他用力握紧刀柄,以致于指节发白,然后慢慢把身体往上抬。
三步外,三个帮众正举着刀,盯着他看。他们脸上也有汗,有血,眼神里多了点犹豫。打了这么久,他们以为他早就该倒下。
杜守拙忽然动了。
他猛地从地上拔出刀,冲向最近那人。对方没反应过来,刀已横扫而来。刀锋砍进肩膀,骨头发出碎裂声。那人惨叫一声,跪倒在地。第二人挥刀劈来,杜守拙侧身避开,左手一推,掌心拍在对方胸口。那人后退两步,脚下一滑,摔倒在地。第三人刚举起刀,杜守拙已欺近身前,一刀削断对方兵器,再一刀划过咽喉。
那人捂着脖子倒下,血喷出来,溅在草叶上。
剩下的帮众愣住了。他们没想到他还敢主动出击。
杜守拙没停。他跳进人群,刀光一闪,砍中一人手臂。那人丢下武器,抱着胳膊后退。另一人从侧面扑来,杜守拙转身格挡,金属相撞,震得虎口发麻。但他没松手,顺势一脚踹中对方膝盖。那人跪地,他再补一刀,砍中肩胛。
人群开始后退。
他趁势往前压,刀刃指着最前面那人。那人举刀想挡,手却在抖。杜守拙低吼一声,冲上去连砍三刀。第一刀逼退对方兵器,第二刀划破脸颊,第三刀直接劈进锁骨。那人仰面倒下,不动了。
剩下的人对视一眼,有人开始往后退。
杜守拙喘着气,脚步不稳,但还是往前走。他不能停,只要还有一个人站着,就可能再去抓清漪。
突然,背后风声响起。
他来不及回头,右肋已被刀刃划过。火辣辣的痛感炸开,血立刻涌了出来。他闷哼一声,转身就是一刀。偷袭者还没收刀,就被削去了手掌。那人惨叫着蹲下,杜守拙再补一脚,踢中下巴,对方仰面倒地。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伤。衣服已经被血浸透,血顺着腰带往下流。他把刀背抵在牙间,用嘴咬住,腾出双手撕下一块布条,缠在右肋。动作很慢,手在抖,但他还是把结打死了。
他拔出刀,抬头看向最后四人。
他们不再分组,也不再轮攻。四个人一起冲了过来,喊着杀字,刀光乱闪。
杜守拙闭上眼。
耳边响起小时候的声音。清漪坐在院子里绣花,针线穿过布料,沙沙作响。她说:“哥哥,你练刀别太狠,娘会心疼。”
他又想起血池边,铜锁合在一起的那一刻。她说:“我还记得你背我去镇上买糖。”
他睁开眼。
眼里全是血丝。
他冲了出去。
刀光如幕,一圈扫过。第一人刀断,胸口被劈开,当场倒地。第二人想逃,被刀锋扫中大腿,跪下后又被一刀砍倒。第三人刚转身,后心已被刺穿。最后一人在跑,杜守拙抬起手,把刀掷了出去。
断锋刀飞过五步距离,贯穿那人后背。
那人扑倒在泥地里,抽搐两下,不动了。
杜守拙站在原地,浑身发抖。他慢慢走向尸体,拔出自己的刀。刀刃上有血,有肉屑,他没擦,只是紧紧握住。
他踉跄着走向清漪。
她还靠在岩石边,手腕上的绳子没断。他蹲下,用刀割开绳索。她的手腕有淤青,有磨破的痕迹。她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他沙哑地说:“别怕……我还撑得住。”
话刚说完,远处林子里传来踩断树枝的声音。
他立刻站直,把清漪拉到身后。岩石有个凹处,刚好能藏住她。他背靠着石壁,刀横在胸前,眼睛死死盯着树林方向。
风刮过来,吹动他染血的披风。他的手指在抖,握刀的力气一点一点往下掉。左臂的血还在流,右肋的布条已经全红了。他感觉腿有点软,但没坐下去。
他知道现在不能倒。
只要他还站着,就没人敢靠近她。
清漪从后面伸手,轻轻抓住他的衣角。她没说话,但他感觉到她在。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左手。腕上的“守”字刺青糊满了血,几乎看不清。他用拇指蹭了蹭,没擦掉。
树林那边没有动静了。
但他不敢放松。
他记得十年前那个雨夜,他躲在柴堆后,看着村子烧成灰。他没能救下任何人。
现在他终于把她找回来了,绝不能再让人带走。
他站得笔直,哪怕膝盖在抖,哪怕视线开始模糊。
血顺着刀尖滴下来,落在泥土里,一滴,一滴,又一滴。
他的呼吸越来越重,胸口起伏剧烈。冷汗混着血水流进眼睛,辣得生疼。他眨了眨眼,强迫自己看清前方。
清漪的手抓得更紧了些。
他没回头,只是把刀横得更稳。
风吹过山谷,带走了血腥味,也带来了远处水声。
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一下,一下,越来越慢。
但他还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