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过,梁山外围,金沙滩哨卡。
值夜的哨兵猛地举起手中的强弓,对准了黑暗中缓缓靠近的三骑。“站住!什么人?再往前放箭了!”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三骑立刻勒马,当先一人掀开兜帽,露出一张虽然憔悴却依旧威严沉毅的面容,正是关胜。他身后两名亲兵紧张地握住了腰刀。
“烦请通禀,”关胜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平静,“败军之将,河东关胜,特来求见梁山之主,朱贵头领。”
“关胜?!”哨兵队长倒吸一口凉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敢怠慢,一面命人严密监视,一面火速派人飞报上山。
消息传到忠义堂时,陈霄(朱贵)正与吴用、林冲等人商议战后事宜。闻听关胜仅带两人夜访,众人皆是一惊。
“关胜此来何意?莫非是诈降?”林冲眉头紧锁,手不自觉按在了剑柄上。他与关胜虽无深交,但知其武艺高强,用兵严谨,不得不防。
吴用轻摇羽扇,沉吟道:“观其举止,不似作伪。粮尽援绝,军心崩溃,朝廷密旨相逼……此乃英雄末路,或许是真心来投。”
陈霄目光闪动,起身道:“是真是假,一见便知。无论真假,他敢单骑来此,这份胆魄便值得一见。请!”
不多时,关胜被引至忠义堂。他褪去了戎装,只着一身粗布衣衫,更显风尘仆仆,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他目光扫过堂上诸人,最后落在主位的陈霄身上,拱手沉声道:“败军之将关胜,见过朱头领。关某无能,损兵折将,无颜再见朝廷。今日前来,非为乞活,只求朱头领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放过我麾下那些濒临饿毙的士卒。关某愿凭朱头领处置,要杀要剐,绝无怨言!”
他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带着败军之将的屈辱,却也保留着一丝名将的尊严。
陈霄并未立刻回答,而是起身,走下台阶,来到关胜面前,仔细端详了他片刻,忽然伸手虚扶:“关将军请起。”
关胜微微一怔。
陈霄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两军交战,各为其主。将军力战而败,非战之罪,乃时也,势也。我梁山虽与朝廷为敌,却非嗜杀之辈。将军麾下士卒,凡放下兵器者,我梁山必给予活路,伤者医治,降者安置,绝不加害。”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堂内众头领,声音提高了几分,既是对关胜,也是对所有人说道:“将军可知,我梁山为何而战?”
关胜抬头,看向陈霄。
“非为金银财宝,非为高官厚禄,更非为裂土封王!”陈霄的声音铿锵有力,在忠义堂内回荡,“我等所求,不过四字——天下太平!驱逐肆虐边境的鞑虏,再造一个朗朗乾坤的华夏!使耕者有其田,织者有其衣,居者有其屋,天下人皆能安居乐业,共享太平!将军以为,此志如何?”
关胜心神剧震。这番言论,与他自幼接受的忠君报国思想截然不同,却仿佛一道惊雷,劈开了他心中的迷雾。
陈霄继续道,目光灼灼地盯着关胜:“将军世代忠良,忠义之心,朱某佩服。然,将军之忠,是效忠于搜刮民脂民膏以修艮岳、炼金丹的昏君?还是效忠于欺君罔上、鱼肉百姓的蔡京、高俅之流?此等‘忠’,非真忠,实为愚忠,是助纣为虐!将军之义,是拘泥于赵宋一姓之私恩,还是应当着眼于天下苍生之公义?!”
这番话,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关胜的心防之上。他想起军中饿殍,想起朝廷密令的冰冷,想起梁山境内百姓支前的火热场面……脸色变幻不定。
半晌,关胜才涩声道:“朱头领……可知朝廷有密旨,要不计代价……擒杀于你?”
堂内气氛瞬间一凝。林冲、吴用等人面色一紧。
陈霄却忽然笑了,那笑容中带着无比的自信与洒脱:“朱某项上人头在此,赵佶、高俅若有本事,尽管来取!但我相信,他们取不走!因为这梁山,非我朱贵一人之梁山,乃是万千追求活路、追求公道的百姓之梁山!民心所向,即为天命!岂是几道密旨、几路大军所能倾覆?”
这磅礴的自信和立足于“民心”的底气,彻底震撼了关胜。他对比朝廷的腐朽和梁山的朝气,对比奸臣的弄权和陈霄的光明磊落,心中那座名为“忠义”的丰碑,轰然倒塌!
他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粗布衣衫,对着陈霄,深深一揖到地,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无比清晰:“关胜……愚钝半生,空负忠义之名,却不知忠义真谛何在!今日得闻朱头领之言,如拨云见日!若朱头领不弃,关胜愿效犬马之劳,附于骥尾,共举义旗,为这天下苍生,争一个太平!”
此言一出,堂内众人皆松了口气,随即面露喜色。能得关胜这等名将归顺,对梁山实力和声望皆是巨大提升。
陈霄上前,亲手扶起关胜,郑重道:“得将军之助,如虎添翼!朱某代表梁山上下,欢迎关胜兄弟!”
“兄弟”二字,让关胜心头一热,险些落下泪来。
陈霄当即道:“关胜兄弟初来,可暂领我军事顾问一职,参赞军机,并将你麾下用兵心得,传授于我梁山诸将。待日后立下功劳,再行封赏。”
这是极大的信任和尊重。关胜感激莫名,他沉吟片刻,再次抱拳,主动请缨:“首领信重,关胜感激不尽!为表诚意,也为尽早结束战事,减少伤亡,关胜愿凭三寸不烂之舌,前往宣赞、郝思文两部,劝说他们来降!”
陈霄与吴用对视一眼,眼中皆有赞许。吴用道:“若能兵不血刃收服宣赞、郝思文,自是上善。只是……宣赞将军性子刚烈,对朝廷忠心耿耿,且此番征战,其部下伤亡颇重,恐对梁山心怀怨怼,此行风险不小。”
关胜慨然道:“关胜愿立军令状!宣赞、郝思文皆我旧部,深知其人。即便不能成功,关胜亦当尽力而为,绝不有损梁山威名!”
陈霄点头:“好!既然如此,便有劳关胜兄弟了。我即刻修书一封,陈说利害,由你带去。”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无论成败,平安归来。”
次日,关胜持陈霄亲笔信,仅带原两名亲兵,策马直奔宣赞、郝思文残部驻扎的“断魂谷”。然而,他尚未抵达谷口,便被一队斥候拦住。那斥候队长认得关胜,却面无喜色,反而冷硬地说道:“关都督,宣赞将军有令,若见都督,请即刻前往中军帐……他有要事相询。” 那语气,那眼神,分明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寒意。关胜心中不由一沉,宣赞的态度,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