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方向传来的恐慌浪潮,如同无形的海啸,通过虫族网络猛烈冲击着沈清辞的意识。那不再是针对特定威胁的警惕,而是家园倾覆、末日来临般的绝望与疯狂!
她立刻集中精神,全力连接上那片区域所有能联系到的虫族“信使”。无数混乱、破碎、充满恐惧的信息碎片涌入她的脑海:
“热!可怕的热!”
“红色的怪物在吞噬一切!”
“天空变成了黑色!”
“家……家没了!”
“逃!快逃!”
通过这些杂乱的信息,以及一些飞行类虫族共享的模糊视野,沈清辞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她“看”到了冲天的浓烟,如同狰狞的巨蟒扭曲着升上天空;她“看”到了跳跃的、无情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树木、草丛,将翠绿化为焦黑;她“听”到了树木在烈火中发出的噼啪悲鸣,以及动物们凄厉的惨叫和仓皇奔逃的脚步声……
是山火!而且是人为引发的大规模山火!
难怪她无法动用阵法,她的阵法以草木为基,放火烧山,直接毁了阵法根基!
放火烧山?!为了什么?!
沈清辞的脑海中瞬间闪过盗猎者,但随即否定。那伙人已经被吓破胆,而且规模太小,不可能造成如此大范围的火灾。这火势,覆盖面积极广,而且似乎有着明确的推进方向,更像是有组织、有目的的行为!
她强忍着通过虫族网络传来的、仿佛身临其境般的灼热感和窒息感,努力从中梳理出更具体的信息。她需要知道火源的起点、蔓延的方向,以及……那些纵火者的位置和目的。
通过几只侥幸从火场边缘逃出的“风蜓”的视野,她看到了更令人心惊的画面:在火线的前方,森林被大片大片地推平,露出了赤裸的、被机械碾压过的土地!一些穿着统一制服、戴着安全帽的人,正操纵着推土机、挖掘机,轰鸣着将剩余的树木和植被连根拔起!更远处,依稀可以看到树立起的测量标杆和临时搭建的工棚!
这不是简单的盗猎或破坏!这是……“开发”!有人要将这片原始山林,彻底推平,改造成其他用途!
来到这个世界后,许久未曾见到现代世界产物,让她几乎忘了生活在人类社会,但没有想到,这次见到,竟是这般境况!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瞬间席卷了沈清辞全身!为了利益,他们竟然如此肆无忌惮地放火烧山,完全不顾及这山中无数的生灵,不顾及这片滋养了万千生命、也庇护了她和石婆的自然瑰宝!
她想起石婆的教诲——“山的‘规矩’……不是一味的仁慈……对那些……执意破坏者……要有雷霆手段……”
听着虫族网络中不断传来的、生灵涂炭的悲鸣,看着那在烈火中扭曲、消亡的绿色,沈清辞的脑海中,两个世界的观念发生了剧烈的碰撞。
人类常常以世界主宰自居,强调征服自然,改造自然,最大限度地开采资源服务于人类发展被视为天经地义。她曾经也或多或少受到这种思想影响,认为为了城市扩张、经济发展,占用一些山林土地是合理的、必要的。
但此刻,亲眼目睹、亲身感受着这场人为的生态灾难,感受着无数拥有简单却真实情感的生命的痛苦与绝望,她过去的认知被彻底颠覆了!
这些树木,它们屹立千年,默默净化空气,涵养水源,为无数生命提供家园,它们没有语言,但它们的年轮记录着岁月,它们的生机本身就是一种思想!
这些动物,它们遵循着自然的法则生存、繁衍,它们有恐惧,有亲情,有对家园的眷恋,它们的生命同样珍贵!
这片山林,它是一个完整的、精妙的、拥有自我调节能力的生命共同体!它并非死物,它有自己的“规矩”,有自己的“意志”!
人类,不过是这自然万物中的一员,或许拥有更高的智慧,但这智慧不应用于无止境的掠夺和破坏,而应用于如何与自然和谐共生!
开采资源?可以!但必须有所节制,必须顾及生态的承受能力,必须怀有敬畏之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少数人的私欲,就行此焚林而猎、竭泽而渔的疯狂之事!
“错了……我以前的想法,错了……”沈清辞喃喃自语,眼中却闪烁着明悟的光芒。一种全新的、更加宏大、更加包容的自然观在她心中生根发芽。人类的发展,不应建立在自然的尸骸之上,而应寻求与万物共赢的道路。
仿佛感应到了她思想的蜕变,识海深处,那代表着“万象天”传承的微光轻轻震动,传递来一股温暖而肯定的意念。那意念似乎在说:明悟自然真谛,方得万象包容。对天地心存敬畏,才是正道之基。
这来自万象天的肯定,让沈清辞的信念更加坚定。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她需要行动。
火势太大,以她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扑灭。当务之急,是尽可能救助那些被困火场的生灵,以及阻止那些纵火者和开发者继续推进!
她立刻通过虫族网络,向火场周边尚未被波及区域的动物们发出强烈的警告和指引信息,引导它们向着安全的方向(海拔更高、植被更稀疏或有水源的地方)逃离。
同时,她调动了所有能够调动的、具有一定智慧的虫族首领,让它们协助组织和引导逃亡的动物群,避免发生踩踏和混乱。
然后,她的目光投向了那些在火线前方作业的机械和人员。
“必须让他们停下来。”沈清辞眼神冰冷。她决定亲自前往那片区域查看。如此大规模的行动,绝非小事,背后必然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和势力。她需要了解对手,才能制定有效的策略。
她没有丝毫耽搁,身形一动,便如同猎豹般窜出,朝着东北方向,沿着动物和虫族逃亡的路线逆流而上。她的速度极快,在林间穿梭,避开因干旱和火灾而变得脆弱的区域。
越靠近火场,空气中的烟尘味越浓,温度也明显升高。天空被染成了不祥的暗红色,飘落的灰烬如同黑色的雪。沿途,她看到了太多惨状:被烧焦的动物尸体、在烟火中盲目乱撞的小鹿、蜷缩在岩石缝隙中瑟瑟发抖的幼崽……
每一幕都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也让她的怒火燃烧得更加炽烈。
终于,她抵达了火场的边缘区域。躲在一处隆起的、尚未被火焰波及的山脊后,她看到了更加残酷的景象:
下方,是一片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狼藉土地。焦黑的树桩兀立着,裸露的土地上遍布着车辙。
几台巨大的黄色工程机械仍在轰鸣作业,将一些烧剩下的残骸推到一起。
更远处,一道巨大的火墙正在森林中推进,所过之处,万物成灰。
一些穿着防火服的人,手持鼓风机等设备,似乎在控制火势的蔓延方向,确保其按照他们的计划燃烧。
而在这些人的后方,一片相对安全的空地上,树立着巨大的规划图板和标语。
虽然距离较远,但沈清辞凭借过人的目力,清楚看到了上面的字眼——“青山镇生态宜居新城规划图”、“退耕还林,产业升级”(此处的“退耕还林”可能是幌子,或者指将山地改为其他形式的“林”,如果园、经济林,而非原始森林)、“发展经济,造福于民”……
看着那在烈火中哀嚎的森林,再看看这些冠冕堂皇的标语,沈清辞只觉得一股冰冷的讽刺感直冲头顶。
生态宜居?退耕还林?造福于民?
这就是他们所谓的“发展”和“造福”?!以毁灭一片存在了千万年的原始生态为代价?!
她绝对不能让他们在这里继续肆无忌惮下去,她要履行对石婆的承诺,保护这片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