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比沈前锋预想的还要冷。
他调整着呼吸面罩，最后一次检查背上的防水包。里面除了陈默改造的磁性水雷，还有两把水下弩和一卷高强度细绳。系统界面上，【破坏日军码头扩建】的任务进度条依然停留在15%，那是前期侦查和准备工作的分值。
今晚至少要推到60%。
“沈先生，一切小心。”陈默蹲在岸边芦苇丛里，声音压得极低。这个平时醉心技术的年轻人，此刻眼神里全是担忧，“那三个水雷我都检查过三次了，磁力足够，但引爆时间只能设定在二十分钟内。再长，水压可能导致机械部件失灵。”
“够用了。”沈前锋拍了拍他的肩。
不远处传来两声短促的鸟鸣——潘丽娟那边的信号。她带领的工人小组已经抵达预定位置，只等码头西侧哨塔的探照灯规律性转向时就位。
黄英的狙击队应该已经在三百米外的货堆顶部埋伏了。沈前锋抬头看了眼天色，云层很厚，月光时隐时现，这对潜入有利，对狙击却不太友好。但黄英选了军统站最好的两个射手，应该没问题。
他深吸一口气，悄无声息地滑入水中。
江水瞬间包裹全身，透骨的寒意让他打了个激灵。现代潜水服的保温层起了作用，几秒钟后体感温度回升。他打开头顶的防水头灯——这是系统升到二级后解锁的装备，光束经过特殊滤光处理，在水下可见度极低，只有贴近才能发现。
水下能见度不足两米。
沈前锋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向前潜游。三天前他用同样方式侦查过，从这片芦苇丛到日军秘密修建的鱼雷库水下入口，直线距离大约一百二十米。但需要绕过两道沉船障碍和日军布置的铁丝网。
第一道障碍很快出现在视野里。
那是两艘故意凿沉的驳船，歪斜地躺在江底，船体之间只留下不到一米的缝隙。日军在水面上拉起了警示浮标，水下却故意留出这个通道——典型的陷阱布置。如果有潜水者试图通过，要么被卡住，要么会触发连接在船体上的警报装置。
沈前锋停在五米外，关闭头灯。
黑暗中，他凭借记忆和系统提供的【基础水下作战感知】技能，在脑海中重构眼前的场景。技能是三天前完成“清除内部叛徒”支线任务时奖励的，虽然只是初级，但让他在水下的方向感和空间判断力提升了至少三成。
左舷第三块船板下，有反光。
很细微，但在完全黑暗的水中，那点金属反光就像灯塔。沈前锋从腿袋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装置——水下金属探测仪，同样是系统出品。他慢慢靠近，仪器屏幕上的波纹开始跳动。
铁丝，连接着铃铛类的东西。
老式但有效的手段。沈前锋从腰间工具扣上取下液压剪，小心地探入船板缝隙。水流让动作变得迟缓，他必须控制好力度，既要剪断铁丝，又不能引起太大震动。
咔嚓。
轻微的断裂感通过工具传到手心。他停顿了三秒，没有任何异常声响。很好。
穿过沉船缝隙时，背上的防水包差点被突出的铆钉挂住。沈前锋侧身调整角度，像一尾鱼般滑了过去。回头看，那截被剪断的铁丝缓缓沉向江底泥浆。
第二道障碍更麻烦。
日军在水下布设了防潜网。
不是现代化的钢丝网，而是用渔网改良的，上面挂满了空罐子和碎玻璃。一旦缠上，越挣扎缠得越紧，还会发出哗啦啦的声响。网的两端固定在江底的混凝土墩上，覆盖了整整二十米宽的通道。
沈前锋停在网前五米，仔细观察。
网眼大小刚好能卡住一个人头。如果强行穿越，必须找到破损处或者——
他的目光落在网的下沿。
那里离江底只有半米空隙，堆积了不少淤泥和水草。网的下沿没有挂障碍物，可能是布设时疏忽，也可能是故意留的“生路”，然后在后面布置更致命的陷阱。
系统技能提供的危险感知没有强烈预警，但也没有完全平静。就像耳朵里持续的嗡鸣，提醒他这里不简单。
沈前锋决定不走下面。
他缓慢上浮，直到接近水面。防潜网在水面以下一米处结束，再往上就是自由水域。但问题在于，这个深度很容易被码头上的巡逻哨兵发现水面异常。
云层再次遮住月光。
就是现在。
沈前锋悄无声息地浮到水面，只露出半张脸和呼吸管。二十米外，码头栈桥上的日军哨兵正背着枪来回踱步，注意力明显不在江面上。更远处，西侧哨塔的探照灯正在做规律的扇形扫描，距离转到这个方向还有大约四十秒。
他迅速评估情况，然后深吸一口气，再次下潜。
这次他选择直接从防潜网顶部翻越。
动作必须快，而且身体要尽量贴近网面，减少水花。沈前锋像海豚一样摆动双腿，双手在前方拨开江水。防水包增加了阻力，但他提前调整了浮力配重，此刻刚好达到中性浮力。
越过网顶的瞬间，他感觉到网绳擦过潜水服后背。
没有挂住。
成功落网另一侧时，探照灯的光束刚好扫过这片水域。沈前锋紧贴江底，一动不动，看着头顶的光带缓缓移过，然后在远处转向。
时间不多了。
陈默设定的水雷只有二十分钟倒计时，从他入水到现在，已经过去七分钟。而鱼雷库的水下入口，还有至少五十米。
他加快速度。
江底的地形开始变化，从自然淤泥逐渐变成人工修整过的水泥斜面。这是日军为了停靠小型舰艇而修建的隐蔽码头，鱼雷库就藏在斜面尽头，一道加固的钢制闸门后面。
沈前锋记得三天前侦查时，那道闸门留有供检修人员进出的小侧门。侧门用的是老式水密门锁，从外部可以用特制钥匙打开——或者，用他带来的开锁工具。
但当他游到预定位置时，心里一沉。
侧门不见了。
不，不是不见，是被焊死了。
崭新的焊疤在头灯光束下泛着金属光泽，最多不超过两天。日军显然加强了戒备，可能是“老歪”叛变事件让他们警觉，也可能是松井从一开始就设下了这个局。
沈前锋浮到闸门前，手按在冰冷的钢板上。
厚至少十厘米，用液压剪或者普通炸药根本打不开。而他带来的磁性水雷是为了吸附在船体上设计的，不适合用来破门。
任务要失败了？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他压下去。系统界面上，任务说明闪烁了一下，但没有发布新提示。他闭上眼睛，快速回忆码头结构的每一个细节。
鱼雷库一定有其他入口。
日军要运输鱼雷进去，不可能只靠这个水下闸门。重型鱼雷每枚都上吨重，需要轨道车或者吊装设备。那么，应该有一条从码头仓库区通往这里的陆上通道，或者——
通风系统。
沈前锋猛地睁眼。
他记得在侦查码头建筑图纸时，看到过通风管道的标注。为了防止鱼雷库内弹药蒸汽积聚，设计了强制通风系统，主通风管的出口在码头西侧废弃仓库后面，但一定有支管通往水下库房。
他在闸门周围仔细寻找。
头灯光束一寸寸扫过水泥墙面，寻找任何可能的缝隙或出口。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意识里仿佛能听到倒计时的滴答声。
找到了。
在闸门右上方三米处，有一个直径约六十厘米的圆形栅栏。栅栏是钢制的，但锈蚀严重，边缘甚至有了缺损。里面黑黝黝的，不知通向何处。
沈前锋游上去，用手试了试栅栏的牢固程度。
锈蚀让固定螺栓变得脆弱，他用液压剪轻松剪断了四角的螺栓。栅栏被取下，露出黑洞洞的管道。管道向上倾斜，里面没有水，这说明它确实通向水面上方的空间。
但问题来了：管道直径太小，背着防水包根本进不去。
沈前锋没有任何犹豫。
他迅速解开防水包，从里面取出最核心的东西：三枚磁性水雷。每枚都有饭盒大小，重量不轻。他脱下潜水服的外层，将水雷用防水布包裹，然后紧紧绑在自己胸前和后背。剩下的装备——水下弩、绳索、工具——只能放弃。
轻装简行。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摘下呼吸器，咬住防水手电，钻进通风管。
管道内壁布满铁锈和某种粘稠的污垢，空气里弥漫着机油和霉变的混合气味。沈前锋像尺蠖一样蠕动着向上爬行，手肘和膝盖很快被粗糙的内壁磨得生疼。
管道坡度大约三十度，爬了十米左右，前方出现了一个直角转弯。
转弯处更窄。
他不得不调整姿势，侧着身体一点一点挤过去。胸前的水雷外壳刮擦着管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好在管道里的回声混乱，这种声音传不了太远。
转过弯道，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光亮。
不是自然光，而是昏黄的电灯光，从管道尽头的栅栏缝隙透进来。同时传来的，还有日语对话声。
沈前锋立刻停下，关闭手电。
“……今晚的巡逻加倍，课长特别交代过。”
“明白。但仓库区已经加派了十个人，水下闸门也焊死了，真有这么必要吗？”
“你不知道，课长说那些人可能会从你想不到的地方进来。”
声音很近，几乎就在管道下方。
沈前锋屏住呼吸，一点点挪到管道尽头，透过栅栏缝隙向下看。
下面是一个设备间，摆着通风机组和配电箱。两个日军士兵站在房间里，其中一个正在检查仪表盘，另一个靠在墙上抽烟。房间有一道厚重的铁门，应该是通往鱼雷库主体。
从他现在的位置到地面，大约四米高。
如果直接跳下去，能瞬间制服两人吗？前提是不发出太大动静。
沈前锋快速评估。两个士兵都背着步枪，但枪带松松垮垮，显然觉得这里很安全。抽烟的那个注意力涣散，检查仪表的背对着这个方向。
可以试。
但他需要先打开栅栏。
栅栏从内部用插销固定，插销已经锈死。沈前锋从腿袋里取出最后一件工具——小型撬棍，这是他给自己留的后手。
他将撬棍尖端插进栅栏边缘，开始缓慢用力。
锈蚀的金属发出呻吟般的声响。
下面的士兵抬起头：“什么声音？”
“老鼠吧。”抽烟的那个不以为意，“这破地方老鼠比人都大。”
“不对……”
检查仪表的士兵转过身，手按在了步枪上。
就在这一刻，沈前锋猛地发力。
插销断裂，栅栏向外翻开。他整个人随着栅栏一同落下，但在落地前蜷缩身体，向前翻滚。
“敌袭——”
第一个士兵的喊声只发出一半。
沈前锋在翻滚中甩出撬棍，沉重的金属棍旋转着击中对方下巴。骨裂声清晰可闻，士兵仰面倒下。
抽烟的士兵慌忙去摘枪，但沈前锋已经扑到面前。一记精准的手刀砍在颈侧，士兵眼睛一翻，软倒在地。
整个过程不到五秒。
沈前锋迅速将两人拖到通风机组后面，用他们的腰带捆住手脚，扯下衣服塞住嘴。然后他贴在铁门上，倾听外面的动静。
没有警报声，没有脚步声。
暂时安全。
他看向房间里的仪表盘。其中一个压力表旁贴着标签，日文写着“库房气压监测”。指针在正常范围内，这说明鱼雷库内部是封闭的，但可以进入。
铁门没有锁，只是用门闩扣着。
沈前锋轻轻拉开，露出一条缝隙。
外面是一条灯光昏暗的通道，混凝土墙壁上凝结着水珠。通道向两侧延伸，左侧尽头隐约传来机械运转的嗡嗡声，右侧则是一片黑暗。
系统地图在此时更新了。
虽然在水下无法接收信号，但进入建筑内部后，之前扫描的码头结构图重新载入。他此刻的位置在鱼雷库的东南角，通道左侧通往鱼雷装配和存储区，右侧是电机房和出口。
而他的目标——可以最大程度破坏整个库房结构的承重点——在前方三十米，主存储区的支撑柱群。
但那里一定有守卫。
沈前锋解开胸前的一枚水雷，设定好十五分钟倒计时。他需要先找到一个合适的安装位置，既要保证爆炸效果，又要给自己留出撤离时间。
通道里传来脚步声。
他立刻闪回设备间，将门虚掩。
脚步声由远及近，是两个，节奏松散，应该是例行巡逻。他们在门外停顿了一下，似乎交谈了几句，然后继续向前。
等脚步声远去，沈前锋再次推开门。
这次他没有犹豫，向着主存储区快速移动。
通道两侧开始出现厚重的防爆门，门上用红漆写着编号。一些门敞开着，里面堆放着木箱，箱子上印着鱼雷的型号和编号。沈前锋扫了一眼，大部分是九五式氧气鱼雷，日军水面舰艇的主力装备。
如果能把这些全炸掉……
但他只有三枚水雷，而且当量有限。系统任务要求是“重创”码头扩建能力，不是“彻底摧毁”。炸掉承重结构，让这个地下库房部分坍塌，足以让日军在几个月内无法使用。
主存储区就在前方。
那是一个挑高至少八米的空间，中间立着四根粗大的钢筋混凝土支柱。天花板上悬挂着轨道吊车，地面上排列着整齐的鱼雷架，至少三十枚鱼雷像等待检阅的士兵般静静躺着。
也有真正的士兵——四个，分守在空间的两个入口。
沈前锋躲在阴影里观察。
两个入口相距二十米，每个入口两个卫兵。他们站得笔直，显然比设备间那两个警觉得多。要同时解决四个人而不发出警报，几乎不可能。
他需要引开注意力。
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电机房。如果能让照明暂时中断，哪怕只有几秒钟……
沈前锋退回通道，找到电机房的门。门没锁，里面是嗡嗡作响的发电机和配电柜。他快速扫视，找到了主照明线路的开关。
但直接拉闸会引起怀疑。
他从腿上拔出匕首，撬开配电柜侧面的检修板。里面线路错综复杂，但在系统提供的【基础电工知识】辅助下，他很快找到了为库房照明供电的那一组线。
用匕首割断，会造成短路，保险丝会熔断，看起来像意外。
他看了眼时间。
从他入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三分钟。水雷的倒计时还剩七分钟。
不能再等了。
沈前锋用匕首刀刃压在电线上，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力割下。
火花迸溅。
整个地下空间瞬间陷入黑暗，只有紧急出口标识发出幽幽绿光。主存储区传来卫兵惊疑的喊声：“怎么回事？”
“跳闸了！去看看电机房！”
脚步声向这边跑来。
沈前锋已经提前退出电机房，贴着墙根向主存储区移动。黑暗是他的掩护，【基础夜战感知】技能让他在微光环境下的视觉比常人强得多。
他溜进存储区，绕到第一根支柱后面。
从防水布包裹中取出第二枚水雷，设定五分钟倒计时，然后吸附在支柱离地一米五的位置。这个高度既隐蔽，又能保证爆炸冲击波向上传导，破坏结构。
然后是第二根支柱。
就在他安装第三枚水雷时，应急照明灯亮了。
不是全亮，而是每隔十米一盏的昏暗灯泡。但足够让整个空间重新变得可见。
沈前锋立刻伏低身体，躲在鱼雷架后面。
“有人进来了！”远处传来卫兵的呼喊。
警报声终于拉响，尖锐刺耳，在整个地下空间回荡。
时间还剩四分钟。
他看了眼最后那枚水雷，又看了眼剩下的两根支柱。
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