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我眨了下眼。
那一瞬,我听见掌心的印记裂开了一道缝。
不是声音,是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里面被抽走了,又像是我自己松开了手。我的手指还在蜷着,指甲陷进肉里,可那股疼突然断了,像灯灭了一样。
头顶的光变了。
不再是裂缝里升上来的那种蓝,而是碎的、乱的,像被打翻的镜子照出二十个不同的天。每一处光都连着一个地方——有雪山塌了半边,有城池在火里烧,有湖水倒灌进天空。那些都不是幻象,我能感觉到它们是真的在崩。
陆九玄的剑动了。
它自己动的。没有等他拔到底,剑身猛地一震,化成二十道影子飞出去,分别悬在我们周围的空中。每一道都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一长,边缘发虚,像是随时会散。
“一刻钟。”他说,“撑不了更久。”
我没抬头看他,只盯着西北方向的那片光。那里有一座塔正在往下沉,星石的碎片从塔顶喷出来,像雨一样落进地底。别的地方是灾难,那里是源头。
“西北。”我说,“先去那里。”
司徒墨没应声。他往前走了一步,忽然伸手抱住我的肩膀。他的动作很急,力气大得让我差点站不稳。我本能想推开他,但他已经把额头抵了上来,贴住我的前额。
“别动。”他说,“别抗拒。”
我僵住了。
一股热流从他眉心冲出来,撞进我的意识里。不是攻击,也不是控制,更像是……开门。一道门本来锁着,现在有人在外面轻轻敲了两下。
我认得这感觉。
前世死前那一秒,也有人这么碰过我。那时候我没明白,现在知道了——这是共享神识的前兆。
“你疯了?”我咬牙,“现在试这个?”
“不是试。”他闭着眼,“是想起来。我以前做过一次,和另一个人。后来忘了,是因为被人强行切断。”
陆九玄站在旁边,没有阻拦。他抬起一只手,剑气顺着指尖滑出来,轻轻搭在我们两人肩上。那股冷冽的气息混进来,让原本躁动的连接稳了一下。
“如果能行,就快点。”他说,“时间不多。”
我深吸一口气,松开了抵抗。
三个人的感知连上了。
不是完全融合,只是打通了一条窄路。我能看到他们看到的东西——陆九玄眼里,二十把剑的位置清清楚楚,每一把都在滴血一样的倒计时;司徒墨那边更复杂,他的记忆像被撕过的纸,一页页飘着,其中有几片写着“她不能死”“这一次必须拦住”。
而我这边,妖瞳自动锁定了二十个时空的能量波动曲线。别的都乱,只有西北那条线是直的,一直往下探,像是插进了世界的根部。
“他在用那个塔做锚点。”我说,“只要塔不倒,其他时空就会继续崩。”
“怎么断?”陆九玄问。
“炸掉星石核心。”我指着画面里一团旋转的光,“但它被封了三层阵法,单靠一把剑破不开。”
“那就两把。”他说,“我去西北。”
“不行。”司徒墨睁开眼,“你去了,别的时空没人守。剑影一散,灾变立刻扩散。”
“那你说怎么办?”
“我不去。”司徒墨看着我,“你去。我和叶蓁留在这里维持连接,把其他十九处的危机压住。你只管西北。”
“你确定?”我盯着他,“你刚才还晃了一下。”
“晃是因为话被戳穿。”他扯了下嘴角,“不是扛不住。”
陆九玄沉默两秒,点头:“好。”
他转身走向那道通往西北的光门。脚步刚抬,身后二十把剑同时轻鸣一声,其中最亮的那一把跟着他移动,其余十九把则缓缓下沉,贴地形成一圈屏障。
“记住。”我说,“进去之后别恋战,找到核心就动手。我们撑不了太久。”
他没回头,只抬手比了个手势。
光门闭合的瞬间,我感觉到连接抖了一下。像是绳子被人拉紧了,另一头系在很远的地方。
剩下的十九个时空开始加速崩溃。
东边的城池整个陷进地缝,火柱冲天而起;南面的冰原裂开巨口,黑色的水涌上来;西北方虽然暂时稳定,但那座塔的下沉速度没停,反而更快了。
“来了。”司徒墨低声道。
第一波冲击是从地下传来的。不是震动,是频率。一种低频的声音直接钻进脑子里,逼人回忆起最痛的事。我看见自己倒在祭坛上,手里抓着断掉的吊坠链子;司徒墨的身体晃了晃,我感觉到他的记忆里闪过一个女人的脸,很快又被黑雾盖住。
我们都没说话,只是把连接攥得更紧。
第二波是视觉干扰。十九个时空的画面开始重叠,一会儿是我冲向噬魂灯,一会儿是陆九玄被钉在墙上,一会儿是司徒墨跪在地上看着别人死去。这些都是我们经历过的死亡投影,现在变成真实的攻击手段,一遍遍往意识里塞。
“别信。”我咬破舌尖,“这些都是假的。”
血腥味在嘴里散开,疼让我清醒了一瞬。我集中精神,把妖瞳的力量调到最大,强行过滤掉情绪画面,只留下能量读数。西北方向的核心亮度正在上升,说明陆九玄已经接近目标。
可其他地方的压力越来越大。
一把剑影熄灭了。
是东南角的那把。原本悬在那里挡着一场雷暴,现在光一灭,雷立刻劈了下来,整片区域炸成白光。冲击顺着连接传过来,我眼前一黑,差点跪下。
司徒墨一把扶住我。
“还能撑?”他问。
“废话。”我抹了把嘴,“你呢?”
“头疼。”他笑了笑,“但没到站不住的地步。”
第三把剑灭了,在正北。
接着是第四把。
我们两个靠在一起,额头始终没分开。汗水顺着脸颊滑下来,滴在地面时发出轻微的“滋”声,像是被空气烧了一下。
第五把灭的时候,我听见司徒墨牙齿咬紧的声音。
“你妈的事。”我突然说,“不是你的错。”
他身体一僵。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那时候你才多大?谁又能救得了谁?别把自己当神,你只是个不想再看人死的人。”
他没说话,但我感觉到那股动摇消失了。
连接稳住了。
第六把、第七把接连熄灭,但我们压下了三场大型崩塌。西南方的湖水被推回原位,东方的火势止住蔓延,中央区域的空间撕裂也被强行缝合了十息。
够了。只要再撑二十息,陆九玄就能动手。
可就在这时,中间那道投影动了。
它没笑,也没说话,只是抬起手,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我猛地睁大眼。
掌心的印记剧烈跳动,像是要跳出皮肤。不只是我,司徒墨也闷哼了一声,星纹位置渗出血丝。
“他在模仿心跳。”我喘着气,“用我们的节奏反推连接点!”
“那就换。”司徒墨一把抓住我手腕,“别同步呼吸,我快你就慢,我收你就放。”
我们开始反着来。
他吸气时我呼气,他收紧意识时我放松。连接变得极不稳定,像风里的灯,随时会灭。可正因为不对称,对方的频率抓不住我们了。
第八把剑灭了。
第九把。
西北方向的光突然暴涨。
我知道,陆九玄动手了。
塔在炸裂。
核心被击中的一瞬,整个交叉点猛地一震。十九个时空同时出现短暂停滞,连那些燃烧的城市都静了一瞬。
可也就在这一刻,最后一道防线断了。
第十九把剑影熄灭。
灾难全面爆发。
火、水、风、雷,所有元素失控,朝着中心挤压过来。我和司徒墨被掀得往后滑,额头终于分开。连接断了,只剩一丝微弱的感应还连着西北。
我抬头看向那道光门。
它还在,但已经开始扭曲。
陆九玄没有回来。
塔倒了,核心炸了,可他没回来。
我撑着地面站起来,左眼妖瞳还在闪金光。
司徒墨趴在地上,一只手还伸向刚才的位置。
远处,最后一个剑影轻轻晃了下,然后化作光点,消散在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