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猕第七日的议事大会,帐篷比往日扩充了三倍,帆布上绣着的龙纹在晨光里泛着暗金光泽。帐内分三排设座:前排是宗室亲王与蒙古王公,班第等几位台吉端坐其中,眼神肃穆;中排是张廷玉、隆科多等重臣,手里捧着卷宗,神色凝重;后排是各旗将领与御前侍卫,甲叶在寂静中泛着冷光。整个帐篷静得能听见炭炉里银丝炭爆裂的轻响,连风穿过帐缝的声音,都透着几分紧绷。
康熙身着明黄色龙袍,坐在最前方的虎皮御座上,目光扫过帐内众人,最后落在角落里的胤禩身上——他今日穿着一身石青常服,头发梳理得整齐,却难掩眼底的慌乱,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袍角,显然也察觉到了今日的气氛不同寻常。
“李德全,”康熙的声音打破寂静,清亮而威严,“把东西呈上来。”
李德全躬身应道,随即招手让两名小太监捧着紫檀木托盘上前。第一个托盘里放着一卷泛黄的纸册,正是沈敬整理的“胤禩党结党谋逆证据疏”,封皮上的“证据提要”四个小字格外醒目;第二个托盘里是几样物件:一枚刻着“胤禩”字的和田玉玉佩、一张折叠的桃花笺(张伯行的密信原件)、一张拓印的手令(鄂尔多递的健锐营手令),还有一小包干枯的醉马草,旁边放着太医署的检验报告。
帐内众人的目光瞬间都聚在托盘上,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谁都认得那枚玉佩是胤禩的贴身之物,那张桃花笺上的字迹也隐约能看出是江南官员的手笔,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胤禩的脸色“唰”地白了,身体微微发抖,却强撑着没说话,只死死盯着托盘里的物件,像是想把它们看出洞来。
康熙没有理会众人的议论,拿起那卷证据疏,缓缓翻开,声音沉稳却字字清晰:“今日召诸位来,是有件大事要公之于众——廉亲王胤禩,结党营私,谋逆逼宫,桩桩件件,证据确凿。”
他顿了顿,翻到“鄂尔多手令”那一页,举起来让众人看清:“去年冬月,胤禩指使兵部郎中鄂尔多,私递健锐营副将武烈手令,意图掌控京畿兵权;同月,又让鄂尔多挪用西北军需银五万两,拉拢边疆参赞大臣额伦特,此事有鄂尔多的签字供词、户部的账册为证,太医署验出的醉马草,也是他党羽齐世武为扰乱秋猕所放。”
鄂尔多的名字一出,帐内瞬间安静下来,宗室王公们的目光都转向胤禩,带着震惊和难以置信。胤禩张了张嘴,想辩解,却被康熙继续说下去的话打断。
“今年正月,江南巡抚张伯行遣幕僚递密信给胤禩,愿以江南盐税年入百万两为投名状,助其夺位,信中‘愿为八爷效犬马之劳’‘已备二十万两’等语,字迹清晰,印章可辨,”康熙拿起那张桃花笺,递给前排的班第,“亲王可看看,这是不是张伯行幕僚的笔迹。”
班第接过密信,仔细看了片刻,点头道:“回皇上,这字迹与去年张伯行给蒙古部的通商文书笔迹一致,确是他府上人的手笔!”
“不仅如此,”康熙又拿起那枚玉佩,“去年冬月,胤禩派暗卫潜入胤璟府邸搜证,遗落此枚贴身玉佩,暗卫的行踪有胤璟府中小厮、侍卫为证,无从抵赖;科尔沁亲王班第也密报,胤禩曾派心腹刘安赴草原,以减免岁贡、授予贸易权为诱饵,拉拢外藩,意图干预储位——这些,你都敢说不是你做的?”
最后一句话,康熙的声音陡然提高,像惊雷炸在帐内。胤禩再也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皇阿玛!儿臣冤枉!鄂尔多、张伯行他们是自作主张,儿臣根本不知道!那暗卫、刘安,也都是底下人瞎折腾,跟儿臣无关啊!”
“无关?”康熙冷笑一声,将证据疏扔在他面前,“证据疏里写得明明白白,去年冬月十二,你深夜密访胤璟府邸,亲口说‘借万民书、将士请愿逼宫’,说‘顺天应人’,说‘兄弟分坐江山’——这些话,有胤璟的记录、沈敬的核对,还有当时在场的小厮为证,你还敢说无关?”
他站起身,走到胤禩面前,目光锐利如刀:“鄂尔多死后,你伪造他‘贪墨自尽’的现场,派人散布谣言掩盖灭口真相;马尔泰、王鸿绪被贬,你又挑拨弘曙、弘晈与胤宸的关系,试图扰乱秋猕——桩桩件件,都有证据指向你,你还想狡辩?”
胤禩趴在地上,看着散落在面前的证据——密信、手令、玉佩、记录册,每一样都像一把刀,扎在他心上。他想再说“底下人自作主张”,却发现这话连自己都骗不了,更别说在场的宗室和王公。帐内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有人说“没想到廉亲王竟是这样的人”,有人说“谋逆逼宫,罪该万死”,还有蒙古王公低声议论“拉拢外藩,真是瞎了眼”。
这些声音像针一样扎进胤禩的耳朵里,他的脸从惨白变成青紫,最后彻底瘫软在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所有证据都摆在明面上,链完整,证人齐全,他再怎么辩解,都是徒劳。
康熙看着他的样子,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父子温情,只剩下失望和冰冷:“胤禩,你身为亲王,不思报效朝廷,反而结党谋逆,拉拢官员、掌控兵权、串联地方、私通外藩,甚至杀人灭口,你对得起朕对你的信任吗?对得起大清的列祖列宗吗?”
帐内彻底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御座前的康熙和瘫倒在地的胤禩。隆科多上前一步,高声道:“廉亲王胤禩结党谋逆,罪证确凿,请皇上圣裁!”
张廷玉也躬身道:“皇上,胤禩罪行重大,若不处置,恐难服众,也难安朝堂!”
蒙古王公们也纷纷附和:“请皇上圣裁!”
胤禩趴在地上,听着众人的声讨,终于彻底绝望,眼泪混着冷汗落在地上,却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他知道,自己的野心,自己的算计,在这一刻,彻底破灭了。
康熙看着众人,声音重新变得威严:“胤禩的罪行,朕会交由宗人府彻查,依法处置。他的党羽,无论是京城里的富宁安、阿灵阿,还是江南的张伯行、边疆的额伦特,也都要一一清算,绝不姑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帐内,最后落在胤宸身上,语气缓和了些:“秋猕期间,胤宸统筹筹备、处置混乱、献策边事,沉稳有度,顾全大局,深得宗室和蒙古王公认可。即日起,命胤宸协助朕处理朝政,代为接待外藩王公,待回京后,再另有安排。”
这话一出,帐内瞬间响起一片附和声——经过这几日的观察,众人早已认可胤宸的能力和心性,此刻康熙的安排,算是顺理成章。
胤禩趴在地上,听着康熙对胤宸的任命,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不仅成了谋逆的罪人,还彻底失去了与胤宸争夺储位的资格。帐内的阳光透过缝隙洒进来,落在他身上,却没有一丝暖意,只让他觉得彻骨的寒冷。
议事大会在凝重而清晰的结局中结束,胤禩被侍卫扶下去,送往临时的羁押帐篷;宗室和蒙古王公们围在胤宸身边,说着“恭喜”和“期待”;康熙站在御座前,看着这一切,眼神里终于露出了一丝久违的舒展——这场持续了许久的储位之争,终于在秋猕的议事大会上,画上了一个沉重却明确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