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祁抱着浑身湿透的冷青璃,大步踏入督府大门。
他身上那身笔挺的军装早已被雨水浸得不成样子,泥点溅满了裤腿,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潮湿的寒气。
可他怀里,却像是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每一步都走得极稳。
府内的卫兵与仆役们早已被惊动,远远地站着,大气也不敢出。
他们看着自家那位向来威严、不露半点情绪的督军,此刻竟是这般狼狈的模样,而他怀中那个被护得严严实实的女子,正是数个时辰前被全府上下当作灾星的冷青璃。
赵参谋和副营长快步跟了上来,他的表情异常凝重,身上的军服同样被雨水打湿。
“督军。”副营长压低声音,视线在冷青璃苍白的小脸上扫过,随即转向夜祁。
夜祁的脚步没有停下,他甚至没有看副营长一眼,只是抱着冷青璃径直往主楼里走。
“跟着我。”他的声音里还残留着雨夜的沙哑。
他一路将冷青璃抱回自己的起居室,小心地将她放在沙发上,又扯过一条干燥的羊毛毯子,将她整个人裹住。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身,看向一直跟在后面的副营长。
“说。”
副营长递上一份刚刚写好的供词,纸张的边缘还带着些许潮意。
“我们在梧桐楼附近,抓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人。他伪装成送货的伙计,正准备趁乱从后门溜走。人已经审过了,嘴很硬,但没扛住刑。”
夜祁接过那几页纸,快速地扫视起来。
冷青璃被温暖的毯子包裹着,身体的僵硬感稍稍缓解,可那份从心底透出的凉意,却因为夜骁的话而再次弥漫开来。
她裹紧了毯子,也凑过去看那份供词。
纸上的字迹潦草而急促,记录着一个阴谋的全貌。
那名被抓获的细作,根本不是什么南方商人,而是安倍旬安插在天津卫的眼线。
那封污蔑冷青璃通敌的假信,那些在军中和市井间散播的“妖女祸国”的流言,全部出自安倍旬的授意。
供词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安倍旬的目的——离间督军与冷小姐,煽动督府内部不合,让他众叛亲离,自乱阵脚。
看到这里,冷青璃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毛毯的边缘。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是那个男人计划里的一个棋子,一个用来攻击夜祁的工具。
夜祁的脸色愈发阴沉,他翻到了供词的最后一页,上面的内容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细作交代,安倍旬的野心远不止于此。
他真正的目标,是冷青璃身上的鸾鸟妖力,以及夜家世代守护的昙魂双生玉。
为此,他已经和对天津卫虎视眈眈的邻省孙帅达成了秘密协议。
三日之后,孙帅的部队将会以“清剿妖孽”为名,对天津卫发动总攻。
而安倍旬,则会亲率一支精锐的阴阳师队伍,趁着战火连天、天津卫防务最混乱的时刻,潜入督府。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夺取昙魂双生玉,活捉冷青璃!
“他还交代,”副营长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显得格外清晰,“安倍旬的手里,有一件从日本带来的秘宝,名为‘八咫鸦残羽’,据说是上古大妖的遗物,能够短暂压制住高阶妖物的妖力。”
八咫鸦残羽。
这五个字钻进冷青璃的耳朵里,让她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能感觉到,自己手腕处那道昙花纹路下的妖力,竟因为这几个字而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滞涩感。
那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被天敌盯上的警兆。
夜祁看完了整份供词,他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几页纸慢慢地,一点点地捏紧。
纸张在他的指间扭曲变形,发出不堪重负的“沙沙”声。
一场针对天津卫的阳谋,一场针对她的阴谋,一张由军阀与阴阳师共同织就的天罗地网,即将在三天后彻底收紧。
冷青璃只觉得一阵心悸。
她刚刚才下定决心,要与他共同面对。
可转眼间,他们要面对的,却是这样一场几乎毫无胜算的死局。
外部有重兵压境,内部有妖邪环伺。
而她,就是这场风暴最核心的诱因。
夜祁终于松开了手,那份供词已经被他捏成了一个皱巴巴的纸团。
他随手将纸团扔进壁炉,橘红色的火焰瞬间将其吞噬,化为一缕青烟。
“安倍旬……”
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要将对方碾碎的狠厉。
他转过身,看到冷青璃煞白的小脸和那双写满了惊惶的眼眸。
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与她平视。
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依旧冰凉的脸颊。
“别怕。”他的动作很轻,语气却沉稳得可怕,“他想要,也得看我给不给。”
这句话,像一剂强心针,瞬间注入冷青璃几乎要崩溃的心房。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明明刚刚才经历了暴雨中的追逐与情绪的剧烈起伏,此刻却已经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姿态。
仿佛再大的危机,在他面前,也只是需要解决的下一个问题而已。
夜祁站起身,看向夜骁,一连串的命令从他口中清晰地发出,没有半分迟疑。
“传我命令,天津卫全城戒严,等级提至最高。所有城防工事,必须在十二小时内全部完成。”
“是!”
“将所有预备役全部编入守城队伍,武器弹药即刻下发。”
“是!”
“另外……”夜祁顿了一下,他垂下眼帘,视线落在冷青璃裹着毛毯的瘦削肩膀上。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却透出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封锁主楼,除了我,任何人不得出入。把书房保险柜里的那份‘乾坤舆图’拿来。”
赵参谋领命正要转身,夜祁却再次开口叫住了他。
“还有,去把地下三层,那间‘镇妖石室’,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