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井下的嘶鸣
日子在防空洞里仿佛被拉长，又仿佛被压缩。没有日出日落，只有手电筒和蜡烛光芒的交替，以及腹中饥饿感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苏婉清花费了大半天时间，终于将那台老旧的收音机拆开又组装起来。她用找到的一点润滑油小心地擦拭了关键部件，更换了内部几根明显老化断裂的电线。当她把最后一块外壳扣上，接上从废弃设备间找到的、勉强还能用的备用电池时，收音机的指示灯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发出了“滋啦”的电流声。
这细微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如同惊雷，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有反应了！”林小雨第一个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
秦雪也停下了擦拭短矛的动作，投来关注的目光。就连一直守在门缝边观察外界的林枫，也微微侧过头。
苏婉清深吸一口气，纤细的手指小心地转动调频旋钮。刺耳的杂音断断续续地传出，夹杂着一些完全无法分辨的、扭曲的电子音啸。她耐心地一点点调整，从低频到高频，再从高频缓缓退回。
大部分频道都是一片死寂，或者只有永无止境的“沙沙”声，仿佛整个世界的声音都被吞噬了。就在希望渐渐黯淡时，旋钮转到某个特定位置，杂音突然减弱，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但却勉强能听出是人声的播报传了出来！
“……重复……这里是……‘希望’广播站……幸存的同胞们……北部山区……‘磐石’营地……提供庇护……坐标……滋滋……警惕……城市中心……高密度……变异体……滋啦……”
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再次被汹涌的杂音淹没，无论苏婉清如何微调，都无法再捕捉到那个频道。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收音机发出的、令人失望的噪音。
“‘磐石’营地……”秦雪最先打破沉默，她看向林枫，眼神锐利，“和我知道的那个防空洞位置大致吻合，看来那里确实形成了聚集点。”
“变异体？”林小雨捕捉到了另一个词，声音带着一丝恐惧，“是指……变得更厉害的丧尸吗？”
苏婉清脸色凝重地点点头：“很可能。广播提醒警惕城市中心，看来那里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更糟糕。”
林枫走到桌边，目光落在沉寂的收音机上。“信息很少，但确认了两件事：一，北方有较大的幸存者营地；二，丧尸可能还在进化。”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但眼神深处却多了一丝凝重。更大的聚集点意味着更多的资源和更强大的防御，但也可能意味着更复杂的势力纠葛。而进化丧尸的出现，则让未来的求生之路充满了更大的变数。
“我们……要去那个‘磐石’营地吗？”林小雨怯生生地问。
“不急。”林枫摇头，“我们对那里一无所知。先确保自身足够强大。” 他看了一眼堆放的物资，“这些够我们支撑一段时间，利用这段时间，我们需要变得更强。”
他的话语为团队指明了方向。短暂的振奋过后，是更深的危机感和更明确的目标。
下午，秦雪带着林小雨开始了对防空洞更深区域的探索。这一次，她们的目标更加明确——寻找任何可能存在的文件、地图，或者之前幸存者留下的信息。
林枫则再次外出，这次他沿着防空洞入口所在的山坡向上，寻找制高点，更全面地观察周围地形，尤其是通往北方山区的路径。
苏婉清留在指挥室，一边看守大本营，一边仔细整理和归类找到的医疗物资。她将抗生素单独放在一个密封的小铁盒里，标注好用途和用量，又将绷带和消毒物品分类放好。做这些事的时候，她的神情专注而安宁，仿佛又回到了医院的药房，只是眉宇间那份挥之不去的忧色，提醒着她身处何地。
当林枫带着一身外面的寒气回来时，天色（通过通风口判断）已近黄昏。他带回了绘有粗略地形图的草稿，上面标注了几个可能的观察点和潜在的危险区域。
几乎是前后脚，秦雪和林小雨也回来了。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异样，秦雪是若有所思，林小雨则带着一丝未褪的惊恐。
“有发现？”林枫敏锐地察觉到。
秦雪点了点头，将手里拿着的一本边缘烧焦、封面破损的硬皮笔记本放在桌上。“在一个像是办公室的房间里找到的，压在倒塌的书架下面。”她又看了一眼林小雨，“另外……我们发现了一个地方，有点不对劲。”
林枫拿起笔记本，随手翻开一页，里面是潦草的字迹，记录着一些物资清单和人员排班，看起来像是防空洞初期管理者的日志。他合上本子，看向秦雪：“什么地方？”
“一个很深的口井，”林小雨抢着回答，声音还有些发颤，“在一条死胡同的尽头，用很重的铁盖子盖着，但是……但是我们在旁边的时候，好像听到下面有声音……”
“声音？”苏婉清也走了过来，关切地问。
“像是……什么东西在刮擦铁盖，”秦雪补充道，眉头微蹙，“还有……很轻微的嘶嘶声，不像是风声。我们没敢靠近，也没动那个盖子。”
防空洞里有深井并不奇怪，可能是旧时代的应急水源或者通风设施。但异常的声响，在末世里往往意味着未知的危险。
林枫沉吟片刻：“位置记下了吗？”
“嗯。”秦雪点头。
“明天我去看看。”林枫做出了决定，“今晚保持最高警戒。”
夜幕降临，烛光再次成为地下世界的主宰。四人围坐在桌子旁，分食着压缩饼干和少量罐头肉。气氛比前一天要沉闷一些，广播带来的有限信息和深井的异响，像两块石头压在心头。
林枫翻看着那本找到的笔记本，试图从那些潦草的记录中寻找有用的信息。苏婉清则拿着一块干净的布，反复擦拭着医疗器具，这是她让自己平静下来的方式。秦雪检查着武器，目光不时瞥向门口。林小雨安静地坐在苏婉清旁边，抱着膝盖，看着跳动的烛火发呆。
“林枫，”苏婉清忽然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如果……如果那个‘磐石’营地真的存在，我们以后……会去吗？”
这个问题，其实每个人都想过。
林枫抬起头，烛光在他深邃的眼中跳动。“看情况。”他的回答很实际，“如果那里秩序良好，能提供更安全的环境和稳定的物资，可以考虑。但如果那里只是另一个弱肉强食的泥潭……”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我不想再被关起来了……”林小雨小声嘟囔了一句，指的是“曙光”避难所的经历。
秦雪冷哼一声：“任何时候，都得靠自己手里的家伙说话。”她晃了晃手中的短矛。
苏婉清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她知道林枫是对的，末世里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所谓的营地，也可能是另一种形式的牢笼或角斗场。
夜深了，轮到林枫和苏婉清守前半夜。
两人分别坐在门的两侧，中间隔着几步的距离。烛光昏暗，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投在斑驳的墙壁上，随着火焰微微晃动。
长时间的沉默后，苏婉清忽然低声问道：“你的伤……还好吗？”她指的是林枫手臂上之前在工厂被碎铁片划破，已经结痂的那道口子。
林枫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没事了。”
“还是要小心，伤口感染很麻烦。”苏婉清的声音很轻，带着医生特有的关切，“我看了找到的抗生素，对症的。”
“……谢谢。”林枫沉默了几秒，才低声道谢。他能感觉到苏婉清话语中那份超出队友范畴的关心，这让他有些不适，又有些……难以言喻的感觉。他习惯了独自承受一切，很少被人这样细致地关怀。
“不用谢，”苏婉清低下头，借着整理衣角掩饰微微发烫的脸颊，“我们是一个团队。”
又是一阵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似乎不再那么冰冷和僵硬，反而流淌着一种微妙的、难以言说的气氛。
苏婉清鼓足勇气，抬起头，借着昏暗的光线看向林枫棱角分明的侧脸。他正凝神听着门外的动静，眼神专注而锐利，仿佛能穿透厚厚的铁门。就是这样一个看似冷硬如铁的男人，却一次次在绝境中带着她们活了下来。
“林枫，”她声音更轻了，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如果……如果没有这场灾难，你现在会在做什么？”
这个问题让林枫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他的目光依旧看着门外，但眼神似乎飘向了很远的地方。过了好一会儿，就在苏婉清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用一种几乎听不见的声音，缓缓说道：
“……或许，在某个看不见这么多……黑暗的地方吧。”
他的回答很模糊，甚至有些答非所问。但苏婉清却从中听出了一丝深藏的疲惫和……某种不愿触及的过去。她没有再追问，只是默默地将这份罕见的、属于林枫的脆弱瞬间，珍藏在了心底。
她知道，要敲开这个男人坚硬的外壳，需要足够的耐心和温柔。
前半夜在一种心照不宣的静谧中度过。当与秦雪和林小雨换岗时，苏婉清躺回自己的角落，却久久无法入睡。耳边似乎还回响着林枫那句低沉的话语，眼前浮现的是他守夜时如山岳般沉稳的背影。
而在房间另一侧，躺在毯子上的林枫，也罕见地没有立刻进入半睡眠的警戒状态。苏婉清那个关于“如果”的问题，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沉寂的心湖中，漾开了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黑暗里，深井中那隐约的嘶鸣仿佛再次响起，与每个人心中翻涌的思绪交织在一起，预示着这个看似安全的避难所，也并非风平浪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