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内,暖玉阁中。
因沈清辞的骤然吐血昏厥,压抑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乱象丛生。
沈母扑在女儿榻前,握着那只冰凉彻骨、毫无生气的手,眼泪如同断线珠子。
一声声带着哭腔的“辞儿”呼唤,凄楚无助,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沈怀民急得双目赤红,如同困兽般在室内来回踱步。
胸腔里堵着一团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灼痛。
他一面厉声呵斥下人快去请所有名医,不惜任何代价……
一面又要强压怒火,处理被五花大绑丢在角落、依旧怨毒冷笑的沈清秋。
他只觉得自己被无形绳索勒住脖颈,几乎要窒息。
惊蛰紧紧守在榻边,眼圈通红,贝齿死死咬着下唇,几乎咬出血来。
手中出鞘长剑寒光凛冽,剑尖微微颤抖。
仿佛只要榻上之人有一丝不测,她立刻就会化身修罗,将角落毒妇千刀万剐。
就在这愁云惨淡、绝望如潮的关键时刻——
芳儿提着裙摆,连滚爬爬地冲进来,声音带着哭腔和绝处逢生的激动:
“夫人!世子!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她来了!”
话音未落,珠帘被一只骨节分明、带着劲力的手猛地掀开!
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南宫凤仪带着一身清冽寒冷的夜气,快步走入暖玉阁。
她未着繁复宫装,只一身便于行动的玄色骑射劲服……
外罩同色绣暗金凤纹的厚缎斗篷。
乌发简单束在脑后,露出光洁额头和那双锐利沉静的凤眸。
眉宇间带着一丝连日奔波的疲惫……
但周身散发的久居上位威仪与临危不乱气度,却瞬间让混乱的室内为之一静。
“伯母,怀民,外面的情况我已大致知晓。”
南宫凤仪目光迅速扫过昏迷不醒、脸色惨白如纸的沈清辞……
以及室内狼藉不堪、众人惶惶的景象。
声音沉稳有力,如同定海神针,瞬间抚平了几分躁动不安。
“事已至此,惊慌无用,需得冷静应对。”
她说着,侧身让开一步,对紧随其后的青鸾微微颔首,递去一个只有她们才懂的眼神。
青鸾会意,她没有丝毫迟疑,甚至没有分给角落的沈清秋半分目光。
仿佛那只是一团污浊的空气。
她径直走到沈清辞的榻前,步履平稳,眼神专注。
在众人疑惑、焦虑乃至带着期盼的注视下……
她从一个陈旧的灰色布囊里,动作轻柔而郑重地……
取出了一件折叠得整整齐齐、边角有些磨损的墨色男子外袍。
那外袍样式极为简单,没有任何华丽纹饰。
布料也只是寻常棉麻,洗得颜色黯淡,袖口处还有一道细小的刮痕。
整体看起来,朴实无华,甚至有些寒酸……
与这锦绣堆砌的暖玉格格格不入。
“这……这是何物?”
沈怀民看着那件眼熟又陌生的衣袍,心中猛地一跳,忍不住疑惑出声。
青鸾没有回头,也没有做出任何解释。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衣袍和榻上的人身上。
她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稀世珍宝般,将那道墨色缓缓展开……
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然后,在所有人屏息的凝视中……
她轻轻地将这件带着岁月痕迹的外袍,覆盖在了沈清辞单薄的身上……
仔细地掖好边角。
尤其刻意地,将那衣袍的领口位置,靠近沈清辞苍白无色的唇鼻之间。
就在那带着淡淡皂角清香、却又仿佛深深浸润了某种独特清冽气息的布料……
触及沈清辞冰凉皮肤的瞬间——
深陷于无尽血色、冰冷漩涡与无数狰狞鬼影撕扯中的沈清辞……
在意识完全沉沦的黑暗深渊里,仿佛看到了一道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光芒!
强行撕裂了厚重的绝望壁垒。
那熟悉到刻入灵魂骨髓、几乎成为她潜意识里最后港湾的气息……
如同最温暖可靠的怀抱,穿透了前世今生的噩梦阻隔……
将她从那些凄厉惨叫、怨毒诅咒和蚀骨冰冷中……
一点点、缓慢却无比坚定地包裹、牵引、带离。
她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如同幼兽般的呜咽……
身体微微蜷缩起来,下意识地向着那气息的来源靠拢……
仿佛在汲取着生命的热源。
一直紧蹙得如同锁死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松弛了几分……
那原本急促紊乱、仿佛下一秒就要断绝的呼吸……
也开始逐渐变得平缓、悠长,虽然依旧微弱,却有了稳定的节奏。
“小姐……小姐有反应了!”
一直死死盯着沈清辞的惊蛰第一个发现了这细微的变化!
她捂住嘴,惊喜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沈母和沈怀民闻言,立刻扑到榻边……
果然看到沈清辞虽然仍旧昏迷,但脸上那种令人心悸的死寂灰败似乎被冲澹了一丝……
紧咬的牙关也微微松开,唇瓣恢复了些许润泽。
覆盖在她身上的那件墨色衣袍,仿佛真的带着某种奇异的、安定人心的力量。
南宫凤仪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深邃的凤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但最终都化为了一片沉静的了然。
她看向青鸾,青鸾对上她的目光,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眼神笃定。
“这……这莫非是……江兄的衣物?”
沈怀民终于彻底认出了这件外袍!
正是江临渊平日里最常穿的那一件,朴素得甚至与他的身份有些不符!
他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勐地看向青鸾,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
“是江兄他……他早就……”
旧衣为引,气息定魂。
远见千里,情意深沉。
昏迷的人能否被彻底唤醒?
这件衣袍又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