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太阳刚爬过院墙,陆家堂屋的八仙桌上就摆开了几副碗筷,可空气里飘着的饭菜热气,愣是没捂热陆母那张沉得能滴出水的脸。
前几天她特意跟儿子陆卫东叮嘱,除夕夜的时候把何雨水叫家里来做饭,结果没来,今天大年初一几个姨妈都拖家带口的来拜年,她勒令儿子一定要将人带回来。
可眼看快到饭点,亲戚们都来了,何雨水的影子都没见着,陆母攥着围裙的手越攥越紧,最后咬着后槽牙转身扎进了厨房,铁锅与灶台碰撞的“哐当”声,隔着两道门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厨房狭小,陆母往灶膛里添了块煤,火苗“噼啪”舔着锅底。
因为做饭的人是她,几个姐妹上门做客来的都不愿意帮忙,只陆母一人在厨房忙活。
所以也不弄做一个菜上一个菜那一套了,少做几个菜,把份量增加,然后把菜用碗捂着,等做好了一块儿上桌。
等最后一道鸡蛋汤盛好,她才端菜上桌,菜还是凉了大半,土豆烧红烧肉的油凝在表面,炒大白菜火候大了有些焦边,满屋子的亲戚都看着,她只能扯着嘴角挤出点笑,嘴上说着“快吃快吃”,心里却堵得慌。
陆母受了亲戚好一通明里暗里的套话,问陆卫东之前谈的对象怎么不来帮着做饭,做的菜比陆母做饭好吃多了云云……
好不容易挨到亲戚们酒足饭饱,送走了,陆卫东才形单影只的回来。
陆母看着桌上狼藉——沾着肉渣的盘子、凝固成块的菜汤,她憋了一中午的火气终于没忍住,声音里满是憋不住的怒气:“那个何雨水到底怎么回事?还没进门就给我这未来婆婆摆谱?大年初一叫她来家里吃顿饭都请不动,你说你当初非要找她当对象,图个啥!”
陆卫东饥肠辘辘,顾不得旁的直接上桌狼吞虎咽着剩菜,听到母亲的埋怨,脸上带着几分为难:“妈,雨水说她兄妹俩好几年没一块儿过了,我总不能生拉硬拽把人拖来吧?显得咱们家太不讲理了。”
“不讲理?”陆母声音又拔高了些,“她哥早不叫晚不叫,偏偏你们今年要谈婚论嫁了才叫她回去,这不就是打着过年的幌子,想给咱们家施压要彩礼嘛!”
她越说越笃定,伸手拍了拍陆卫东的胳膊,碎碎念道,“卫东,你可别犯糊涂!彩礼一分都不能给!她哥给同院的寡妇拉帮套,这彩礼要是给出去,指不定就跟肉包子打狗似的,有去无回!”
“妈,我知道她哥名声不好。”陆卫东含糊应了一句,又忍不住替何雨水辩解,“但雨水是真在乎她哥,不是故意跟您置气。”
这话像是点燃了陆母的炮仗,她猛地瞪圆了眼睛,嗓门陡然提了八度:“在乎也不行!嫁人要嫁夫家,不是嫁娘家!你得好好教她!想嫁进我们陆家,就得把心往咱们家放,不能胳膊肘总往娘家拐!
不然咱们家这点家底,迟早得被她哥搬去填他自己家的窟窿!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
当年当家的走的时候卫东已经十八岁了,她把当家的抚恤金全拿出来托关系,给卫东找了派出所的工作,不然她说不定也跟那些寡妇一样得找个能帮衬的男人。
陆卫东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屋里静了好一会儿,他才犹豫着把话题转开:“妈,我想跟你说个事。我想给所里的领导送点礼。
你看我这工资,一个月才二十多块,以后结了婚,连老婆孩子都快养不起了,要是能升个职,工资能涨点,日子也能松快些。”
陆母愣了一下,眼神瞬间变了,第一反应就是何雨水在背后说了什么,当即追问:“怎么?是何雨水嫌弃你工资低了,跟你抱怨了?”
她其实挺满意何雨水的,姑娘在纺织厂宣传科当干事,工资比陆卫东高,人长得挺标致的也很吃苦耐劳,最重要的是娘家父母都没了,唯一的哥哥关系也不好。
不过可满意归满意,她心里又总别扭着,自家儿子是吃公家饭的,结果挣得还没对象多,传出去总觉得儿子腰杆不硬,在婆家面前抬不起头。所以她得帮着儿子打压下未来儿媳的气焰。
陆卫东心里也不舒服,何雨水的工资比他高一半还多,这让他很没面子,不过他也没否认他妈的话,在他看来这能让他要钱有个合适的缘由,“妈,我这工资确实比雨水低,说出去也不好听。”
“那给领导送礼,二十块钱够不够?”陆母没多想,随口问道。在她看来,送礼无非就是买点水果、点心,再拎两瓶白酒。
陆陆卫东不说话了,六百块可是二十块钱的三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