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笙早已忘记了小宝有两位叔叔。在那个情境下，他只当是李言之和“爱人”两位叔叔。
李言之想解释，话到嘴边转了几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像吞下一枚裹着糖衣的苦果，任由那点微小的误会沉入心底。
送赵云笙回到他公寓楼下时，夜色已浓。
引擎低沉的嗡鸣中，李言之终究没忍住，侧过头，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有些闷：“你没跟叶靖川复合吗？”
“没有。”赵云笙的回答简洁得像冰凌坠地。
李言之握在方向盘上的指节微微收紧：“那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赵云笙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我谁都不喜欢。”他推开车门，冷风瞬间灌入，“谢谢你送我回来。”
动作利落，没有半分迟疑。他顺手将那旧金属打火机，留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像完成一个无声的割舍。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向公寓大门，背影决绝，大步流星。
李言之看着他果断离开，仿佛多看一秒都是奢侈。
他脱力般趴在了冰冷的方向盘上，额头抵着皮革，目光却固执地穿透车窗，追随着那个越来越远的背影。
他来参加这场婚礼，只因沈杰希那句“赵云笙一直单身”。
两年的时光，他以为他们早已复合。
赵云笙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直至他的身影彻底被公寓大堂的灯火吞没，李言之才直起身，深吸了一口气，启动引擎。
白色的飞行家悄无声息地滑入夜色，如同他来时一样安静。
然而，就在赵云笙身影消失后不久，公寓玻璃门再次滑开。
赵云笙作贼心虚般，偷偷探头出来看，可方才停车的位置——那里已空空如也，只剩路灯在地上投下寂寞的光斑。
那辆白色的飞行家，早已离去。
……
翌日傍晚，赵云笙才离开公寓，赴叶靖川的晚餐之约。
餐厅是会员制的高档私房菜，隐秘而安静。
豪华小包厢里，只有他们两人。
叶靖川气色很好，眉宇间少了当年的稚气，多了几分沉稳。
他的目光落在赵云笙鬓角悄然滋生的几丝白发上，心酸与苦涩毫无预兆地涌上喉咙。
自从赵云笙对他坦诚了与李言之从大学到后来那些相知相惜的过往，他便明白，自己早已输得彻底。
不是输给时间，是输给了李言之那份他从未做到过的、不计回报的深情与付出。
他与赵云笙，再无可能。
叶靖川敛起心绪，故作轻松地挑眉：“我有两个好消息！无论是哪个，都足以让你振奋起来！”
赵云笙却兴致缺缺，指尖的香烟灰烬簌簌落下。
“我现在接近心如止水，”他语气平静，“正打算放下公司的一切，去荷兰进修一段时间。已经联系了那边的建筑学院，最快下周动身。”
“这么突然？”叶靖川愕然。
赵云笙扯了扯嘴角，笑容里带着疲惫的自嘲：“计划有段时间了。眼下别说盛世，整个行业都接不到像样的项目。市场蛋糕就那么大，还不断缩水。底下的员工甚至自费出差，全国各地跑断腿；设计部更是在自媒体平台上，接一些几百块的自建房设计，花几天心血画的图，就卖六百块。”
他顿了顿，眼神有些空茫：“我赵云笙，感情、事业或许都很失败。但手底下这些人，对公司的归属感却重得让我……无地自容。有时我觉得，自己也恰恰利用了这一点，给他们下了很重的心理暗示，绑着他们一起扛。”
他重重按熄了烟蒂，“盛世如果再遇到扛不过去的大危机，我不会再保了。去进修，一方面是提升自己，拓展视野；另一方面，也是要让他们彻底脱离对我的依赖。这些年，我身心俱疲，真的……到极限了。”
叶靖川听得心疼，放柔了声音：“我支持你。适当放手，让自己轻松点。但是……”
他话锋一转，“我要告诉你的第一个好消息，就是关于项目的——下周，我爸生日宴。他让我邀请你来，说到时会介绍一些关键的政商界人物给你认识。后续行业内的项目机会，会多很多。”
赵云笙皱眉，难以置信：“我没听错吧？你爸……要给我铺路？”
“你没听错。”叶靖川肯定道，“我爸虽然专制，但这些年，他看着你对我尽心尽力，早不是当初看你的眼光了。来吧，盛世是你的心血，风风雨雨都闯过来了，现在正是打下更坚实根基的时候。”
赵云笙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我考虑一下再答复你。”
叶靖川笑了，带着点神秘：“如果这第一个好消息，对你来说还只是锦上添花，那第二个——”他故意拉长语调，“绝对是你人生中最高兴的时刻之一！”
赵云笙终于提起了点兴趣：“别卖关子了，什么？”
“你在我们汇川基金开户，买了我管理的那两只基金后，是不是从来没关注过净值？”叶靖川问。
赵云笙如实回答：“你不是常说，投资不是投机，一夜暴富不切实际吗？我哪有心思天天盯着。”
叶靖川叹了口气，语气复杂：“真不知道你是太相信我，还是对我完全没信心，干脆听天由命了。”
“也许两者都有吧。”赵云笙坦然道，“听你说是好消息，那就是没亏？赚了多少？”
叶靖川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带着显而易见的自豪：“我个人名下管理的四只基金，今年全部正收益。其中，有两只是翻倍基！”
赵云笙的眼神终于亮了一瞬，带着求证的意思：“我们那只……翻倍了？”
“准确来说，”叶靖川身体微微前倾，清晰报出数字，“收益率是 275.71%。”
赵云笙刚喝进去的一口水差点呛出来：“什么？！”
“意思是，你个人全部身家投入的1700万，加上盛世投入的4500万，截止到今天，”叶靖川一字一顿，“总收益率是 275.71%。”
赵云笙闻言，立刻拿出手机，手指略显急促地登录基金App查看。
屏幕上跳出的数字让他瞳孔微缩，他盯着看了许久，没有说话。
叶靖川观察着他的神色，轻声问：“后续我会有比较大的调仓动作，风险和机遇并存。你是打算继续放着，还是赎回一部分？”
赵云笙沉默地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比刚才沉静了许多：“我个人的账户，赎回一半，落袋为安。公司的那部分，我需要和管理层开会后再决定。”
他抬起头，眼中终于有了些如释重负的神采，“如此一来，盛世就算眼下没有新项目，这笔超过一亿的浮动盈利，也足够让我们有更充足的底牌和转圜空间了。不过……这还不算一夜暴富吗？”他语气里仍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恍惚。
当初，为了支持叶靖川独立创业，给予他最大的信任，赵云笙不仅押上了个人全部流动资金，还说服了公司团队，将当时能调动的大部分闲置资金，都投入了叶靖川新成立的汇川基金，买入了他亲自操盘的这一只。
叶靖川谦虚地笑了笑，眼里却有光：“我只是运气好，赌对了行业赛道和政策风口。”
赵云笙长长地、彻底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将这些时日积压的沉重负担都吐了出来。
他举起酒杯，与叶靖川轻轻一碰，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这一次，是真正的尽兴。
气氛松弛下来。
叶靖川看着他又倒了一杯酒，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找到李言之了吗？”
赵云笙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原本放松的神经似乎又被无形的线勒紧，疲惫感重新爬上眉梢。
“算是吧，”他语气淡了下去，“也可以说，跟没有一样。”
他晃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目光有些迷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宣告：“希望在荷兰，能有个新的开始。以后……”他扯出一个略带苦涩的笑，“要找一个年轻漂亮的，阳光开朗的，乖巧听话的！”
叶靖川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我不就是吗？”
赵云笙摇了摇头，笑容里是看开后的释然，也带着深深的倦怠：“不管是你，还是李言之，都过去了。这两段感情，耗尽了我半生的心力。我累了……真的，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