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科的白炽灯亮得晃眼,映着陆队攥紧的拳头,指节泛出几分青白。老张递来的U盘还在掌心发烫,那截断了的录音像根刺,扎在他的心头——陈曼手里有钥匙,一把能撬开玉棠号秘密的钥匙,可她自己,竟对此一无所知。
“钥匙的线索,一点头绪都没有?”陆队的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目光扫过桌上的证物袋,里面的铁盒锈迹斑驳,玉棠花的纹路被岁月磨得模糊,却依旧透着股阴翳的气息。
老张摇了摇头,指着电脑屏幕上的指纹比对报告:“铁盒内壁只有陈父和江浩的指纹,我们把盒子拆了都没找到夹层,钥匙肯定不在这上面。而且陈曼刚才的口供里也没提过类似的东西,大概率是她父亲当年藏得太好,连她都瞒住了。”
小李在一旁补充:“沈之衍那边盯着呢,我们的人说他今早去了趟沈氏老宅,待了足足两个小时,出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估计是没从老爷子那里问到什么。”
“他问不到,才会把主意打到陈曼身上。”陆队冷笑一声,眼底闪过厉色,“三日后寒山寺的约,明着是冲我来的,实则是想逼陈曼交出钥匙。沈之衍这人,最擅长的就是借刀杀人。”
几人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是守在休息室的警员。他推门进来,神色有些犹豫:“陆队,陈女士说想跟你聊聊,关于她父亲的……遗物。”
陆队心头一动,立刻起身:“我过去。”
休息室里的光线比技术科柔和些,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陈曼坐在沙发上,安安已经靠在她怀里睡着了,小眉头还微微蹙着。她的手边放着一个旧皮箱,看款式,少说也有二十年的光景。
“陆警官。”陈曼听到脚步声,抬头看过来,眼底带着浓浓的疲惫,却又透着几分决绝,“我翻遍了家里的东西,就剩下这个箱子了,是我父亲生前一直锁在书房衣柜最里面的,我以前从来没打开过。”
陆队走过去,目光落在皮箱上。箱子是深棕色的牛皮材质,边角有些磨损,锁扣是老式的铜锁,上面刻着一朵小小的玉棠花,和铁盒、玉佩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钥匙呢?”他问。
陈曼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同样老旧的铜钥匙,递了过来:“是我母亲临终前给我的,她说这箱子里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碰。”
陆队接过钥匙,指尖触到冰凉的铜质,他蹲下身,将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拧。“咔哒”一声,锁开了。
皮箱里铺着一层暗红色的绒布,上面摆着几样东西:一本泛黄的笔记本,一个用丝绸包着的小盒子,还有一沓厚厚的信件。
陈曼凑过来,眼神里满是茫然:“这些……我都没见过。”
陆队先拿起那本笔记本,封面上写着“陈敬之”三个字,是陈曼父亲的名字。他翻开第一页,字迹工整,是陈父的手笔,记录的都是些日常琐事,从生意往来到家中小事,事无巨细。可翻到中间,字迹突然变得潦草起来,日期正是二十年前玉棠号沉船的那段时间。
“壬戌年秋,沈万山约我出海,言玉棠号有‘货’,许我三成利。我疑其不轨,婉拒。后数日,沈万山携厚礼登门,威逼利诱,言若不从,陈家将大祸临头。”
“壬戌年冬,玉棠号沉,沈万山派人封口,凡知情者,或失踪,或意外。江浩来报,言船上所载非货,乃……”
写到这里,字迹戛然而止,后面的几页纸被人撕掉了,只留下参差不齐的纸边。
陆队的脸色愈发凝重。江浩果然和这件事有关,而且他当年,极有可能是陈父安插在沈氏的眼线。
“还有这些信。”陈曼拿起那沓信件,翻了翻,脸色突然变了,“是江浩写给我父亲的!”
陆队接过信件,快速浏览起来。信里的内容很隐晦,大多是些暗语,却能拼凑出大致的脉络:江浩在沈氏仓库里发现了违禁品,沈万山打算用玉棠号运出海外,江浩多次提醒陈父远离沈家,可陈父似乎有自己的顾虑,迟迟没有抽身。直到玉棠号沉船,江浩预感大事不妙,才连夜逃遁,从此销声匿迹。
“最后一封信是什么时候?”陆队问。
陈曼看了看信封上的日期:“是我父亲跳楼前三天。”
陆队拆开那封信,里面只有短短一句话:“钥匙在棠下,祸已至,君需自保。”
棠下?
陆队和陈曼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棠下……是什么地方?”陈曼喃喃自语,“我父亲从来没提过这个名字。”
陆队沉吟片刻,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她:“你家老宅,或者你父亲生前常去的地方,有没有种着海棠树?”
陈曼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亮了起来:“有!我爷爷在城郊有一栋老宅子,院子里种着一棵百年海棠树!小时候父亲经常带我去那里,后来爷爷去世了,那栋宅子就空着了,我好多年没去过了。”
“钥匙极有可能藏在那里。”陆队的语气笃定,他站起身,看向窗外,“沈之衍那边肯定也在找钥匙,我们必须赶在他前面。”
“我跟你一起去。”陈曼立刻说道,她小心翼翼地抱起熟睡的安安,眼神坚定,“那是我父亲留下的东西,我必须知道真相。”
陆队看着她怀里的孩子,眉头微皱:“老宅那边未必安全,你带着安安,太危险了。”
“我可以把安安托付给邻居张阿姨,她是看着安安长大的,信得过。”陈曼的语气不容置疑,“陆警官,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这件事,我不能躲。我父亲的死,玉棠号的秘密,还有江浩的失踪,我都要查清楚。”
陆队沉默了几秒,终究是点了头。他知道,陈曼不是个只会躲在别人身后的女人,她的骨子里,藏着和她父亲一样的执拗。
“你去安顿好孩子,我让人先去老宅附近排查,确认没有埋伏。”陆队掏出手机,拨通了小李的电话,“小李,立刻带人去城郊海棠巷的陈家老宅,秘密排查,注意隐蔽,别打草惊蛇。”
挂了电话,陆队看向陈曼,目光沉肃:“记住,到了老宅,一切听我的安排,不许擅自行动。”
陈曼用力点头,眼眶微微泛红。这么多年了,父亲的死一直是她心头的一根刺,如今终于有了线索,她只觉得胸口堵得慌,既期待,又害怕。
两个小时后,小李传来消息:“陆队,老宅周围没有发现可疑人员,沈之衍的人应该还没查到这里。”
陆队当即决定出发。他让老张留在市局,继续破解录音里的剩余内容,自己则带着陈曼,驱车前往城郊的陈家老宅。
车子驶出市区,一路往郊外开去。越往南走,人烟越稀少,道路两旁是成片的农田,风吹过,稻浪翻滚。陈曼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景色,眼眶渐渐湿润了。
“小时候,父亲经常带我来这里摘海棠果。”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回忆的暖意,“那时候海棠树很高,我够不着,父亲就会把我扛在肩膀上,还说,等我长大了,这棵树就留给我。”
陆队没有说话,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能想象出那个温馨的画面,可如今,物是人非,只剩下这棵海棠树,还守着当年的秘密。
车子在一条窄巷口停下,巷口的石碑上刻着三个字:海棠巷。
两人下了车,沿着青石板路往里走。巷子很深,两旁的院墙爬满了爬山虎,绿意盎然。走到尽头,就是陈家老宅,一扇斑驳的木门虚掩着,门上的铜环生了锈。
陆队推开门,一股尘封的气息扑面而来。院子里杂草丛生,那棵百年海棠树却依旧枝繁叶茂,树冠如盖,遮住了大半个院子。
“钥匙在棠下……”陆队低声重复着信里的话,目光落在海棠树的根部。
陈曼也反应过来,立刻蹲下身,拨开草丛,仔细查看。
海棠树的根部盘根错节,泥土湿润。两人找了半天,却什么都没发现。
“会不会是我理解错了?”陈曼有些沮丧,“棠下,会不会不是指树底下?”
陆队站起身,环顾四周。院子里除了海棠树,还有一口老井,一个石桌,几间厢房。他的目光落在海棠树的树干上,突然发现,树干的中段,有一块树皮的颜色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像是被人动过手脚。
他走过去,伸手敲了敲那块树皮。
空心的。
陆队心头一喜,用手指抠开那块树皮,里面果然藏着一个小小的木盒。
木盒很小,只有巴掌大,上面同样刻着玉棠花的纹路。
陈曼凑过来,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陆队打开木盒,里面没有钥匙,只有一张泛黄的纸条,和一枚小巧的铜制令牌。
纸条上是陈父的字迹:“玉棠沉,祸根藏,令牌启,万恶彰。钥匙非物,乃在人心,沈氏不灭,陈家难安。”
陆队拿起那枚令牌,令牌的正面是玉棠花,背面刻着一个“陈”字。
“这是什么?”陈曼不解地问。
陆队摩挲着令牌上的纹路,眼神深邃:“这应该就是打开玉棠号秘密的‘钥匙’。沈之衍要找的,恐怕就是这个。”
就在这时,陈曼的手机突然响了,是邻居张阿姨打来的。
她接起电话,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陆警官……”陈曼的声音颤抖着,几乎站立不稳,“安安……安安被人抢走了!”
陆队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抬头,看向巷口的方向。
一阵汽车引擎的声音由远及近。
沈之衍的车,停在了巷口。
车窗缓缓降下,沈之衍的脸露了出来,嘴角噙着一抹冰冷的笑意。
“陆队,陈女士。”他的声音隔着风传来,带着志在必得的狂妄,“把令牌交出来,我还能留安安一条命。”
夕阳西下,余晖将海棠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一张巨大的网,将两人困在其中。
陆队将陈曼护在身后,手缓缓摸向腰间的配枪,眼神冷得像冰。
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而那枚小小的令牌,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