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紫宸殿的琉璃瓦染上一层悲壮的金色。新帝赵恒立于丹陛之上，手中紧攥着一卷密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御座后方的青铜鹤灯在穿堂风中摇曳，将他年轻却深邃的面庞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剪影。
陛下，凤姑娘的密信。贴身内侍李德全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位自先帝时便侍奉内宫的老人，从未见过哪个帝王能在如此年纪便有这般山岳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定力。
赵恒缓缓展开素笺，鸢尾花纹的火漆印在暮色中泛着幽蓝。凤玲珑的字迹如她人一般清丽中藏着锋芒，每一笔都似柳叶刀般剖开京城平静的表象：启禀陛下，慈安宫近日常有异动。礼部尚书魏坤、京畿副统领李默连续三夜借请安之名密会，宫门外马车辙印显示至少有五名武将参与。西市百草堂药铺近日采买了三倍于平日的金疮药，东家王二麻子昨夜已举家离京。
最后一句老狐狸要动真格了的批注，让赵恒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他转身望向殿外沉沉暮色，朱雀大街上的喧嚣渐渐沉寂，唯有更夫梆子声远远传来，却似敲在每个人的心弦上。
李德全，摆驾枢密院。少年天子将密信凑到烛火上，明黄的绢帛蜷曲成灰烬时，他眼中已无半分波澜。
枢密院值房内，丞相张柬之正对着一幅京畿布防图枯坐。案头堆叠的奏折大多与漕运改革相关，朱笔批注密密麻麻。听闻陛下深夜驾临，老丞相连忙起身相迎，花白的胡须在跳动的烛火下微微颤动：陛下，可是为漕运之事？
魏坤他们要动手了。赵恒径直走到地图前，修长的手指点在禁军大营的位置，凤玲珑探得，太后打算以清君侧为名，让李默调动城南大营的五千兵马控制宫门。
张柬之倒吸一口凉气，苍老的手掌抚过地图上的河流：老臣早劝过陛下，对这些前朝旧部该早日剪除。如今漕运初见成效，正是他们狗急跳墙之时。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赵恒打断他，指尖沿着城墙轮廓滑动，李默的城南大营与兵部侍郎杨业的北营素有嫌隙，这是破天荒们的机会。传朕密旨，令杨业今夜以军演为名加强北城防务，没有朕的鱼符，任何人不得靠近宫门半步。
烛火噼啪作响，将君臣二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恍如两尊沉默的石像。张柬之望着年轻帝王冷静的侧脸，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在冷宫读书的少年，那时谁能料到，这个先帝最不起眼的庶子，竟能在短短数月间平定诸王之乱，开创如今的盛世气象。
禁军统领萧策那边......老丞相欲言又止。
萧策是朕的人。赵恒语气笃定，但为防万一，你即刻拟旨，升李默为兵部尚书，明日卯时即刻离京赴任。另派殿前司都虞候王彦接管城南大营，就说......是为了配合漕运安保。
调虎离山？张柬之眼中闪过精光，陛下高明。只是如此一来，太后那边恐怕会起疑心。
疑心便疑心。赵恒走到窗前推开木格窗，夜风裹挟着槐花香气涌入，凤玲珑会处理好后续，让他们以为计划天衣无缝。
三更梆子响起时，京郊一处僻静宅院亮起微弱灯光。凤玲珑卸下钗环，一身玄衣站在铜镜前。镜中女子眉眼如画，腰间悬着的银质令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是当年赵恒赠予她的玲珑阁信物，如今已成为遍布天下的情报网的象征。
姑娘，宫里传来消息，陛下已按计划布防。侍女青黛捧着茶盏进来，看见铜镜中主人嘴角的笑意，只是太后那边......
老夫人一辈子精明，这次却被猪油蒙了心。凤玲珑接过茶盏，指尖划过温热的青瓷，她以为那些老将是真心辅佐？不过是看中了她手里那点残存的影响力。她忽然放下茶盏，从妆匣底层取出一支金步摇，步摇上镶嵌的明珠在烛光下流转着诡异的光芒，把这个送去慈安宫，就说是......陛下特意为太后准备的寿礼。
青黛接过步摇，只见明珠内部隐约有细纹，恍然大悟：姑娘是想......
让他们狗咬狗。凤玲珑重新戴上帷帽，玄色裙摆扫过地面，悄无声息，告诉破天荒们的人，明晚宫宴，按原计划行事。
夜色渐深，皇城各处却暗流涌动。城南大营的李默接到调令时，正在与几名心腹将领密商明日的行动。当看到即刻离京四个字时，他手中的酒杯砰然落地：怎么会这样？太后那边......
将军，事已至此，不如先接旨离京。副将低声劝道，只要兵权还在破天荒们手里，将来总有机会......
话音未落，帐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亲兵撞开帐门，脸色惨白：将军！不好了！北营杨业的人马把大营围了！
与此同时，紫宸殿的灯火依旧通明。赵恒批阅完最后一份奏折，抬头望向窗外泛起的鱼肚白。李德全轻手轻脚地进来添灯油，看见案头那枚晶莹剔透的玉佩——这是凤玲珑送来的信物，据说能安神定惊。
陛下，天快亮了，该歇息了。
赵恒拿起玉佩，温润的触感从指尖蔓延至心底。他想起三年前在冷宫，那个女扮男装的医女如何冒死为他送来疗伤的草药，想起她在平定七王之乱时提供的关键情报，想起她总说医者医人，亦医国。
李德全，你说...年轻的帝王望着东方泛起的朝霞，声音轻得像梦呓，朕这个皇帝，是不是很冷血？
老内侍跪倒在地，额头贴着冰凉的金砖：陛下心怀天下，是万民之福。
赵恒轻笑一声，将玉佩收入怀中。远处传来晨钟悠扬，新的一天开始了。宫墙内的暗流即将奔涌，而他知道，这场名为权力的棋局，他必须赢。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些在黑暗中默默守护他的人，更为了这来之不易的盛世江山。
朝阳越过宫墙，将金色的光芒洒在丹陛之上。赵恒整理好龙袍，挺直脊背走向殿外。今日的早朝，注定不会平静。而明日的宫宴，将是决定王朝命运的生死局。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昨夜的血腥气，却又夹杂着新生的希望。
这场由太后精心策划的逼宫大戏，从一开始，就已落入新帝布下的天罗地网。而那位隐藏在幕后的凤玲珑，此刻正站在太液池边，看着水中悠游的锦鲤，嘴角噙着一抹神秘的微笑。她知道，属于他们的时代，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