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闻言沉默了,他慢慢站起身,踱步到窗前,背对着众人。
阳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背影,那肩膀似乎微微耸动了一下。
暖阁里静得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突然,崇祯猛地转过身,脸上不再是阴云密布,而是绽开了一个极其真切,甚至带着几分狠戾和畅快的笑容。
他抚掌,声音清亮:
“好!好啊!”
崇祯几步走回御案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那一摞奏报上,目光扫过底下跪着的臣子,语气带着一种扬眉吐气的快意:
“李爱卿,平日里你跟朕哭穷,跟朕要钱,朕恨不得把皇宫的瓦片拆了给你换成银子。现在如何?你看看!这还只是开始!”
接着,崇祯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所有人听:“百万两……嘿嘿,朕的那位好岳父,朕的嘉定伯周奎……还有那些平日里口口声声‘两袖清风’、‘家无余财’的清流们,他们的家底,又该是何等‘风光’?”
王承恩适时地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拱火的意味:
“皇爷,锦衣卫来报,嘉定伯府上这两天可是热闹得很呐,车马进出频繁,深更半夜还有箱子往后门搬,看来是闻到味儿了。”
崇祯闻言,非但不怒,反而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戏谑。
“让他搬!让他转!”
崇祯大手一挥,颇有几分当年太祖皇帝“气吞万里如虎”的架势,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周奎能有几条门路,能把这些民脂民膏搬到天上去?还是能塞进老鼠洞里?”
“让沈炼的人给朕盯紧了!一笔一笔,一箱一箱,都记清楚了!朕倒要看看,朕的这位好国丈,到底藏了多少惊喜给朕!”
崇祯又重新坐回炕上,端起茶杯,这次是惬意地呷了一口,语气变得轻快而冷酷:
“不急,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先把网里这些肥鱼,给朕刮干净了,一滴油都不许剩!咱们……来日方长!”
暖阁内,阳光似乎更加明亮了几分,崇祯脸上那许久未见的笑容,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也带着一丝积郁尽散的酣畅淋漓。
李长庚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信息——这天,怕是要变了!
而这变天带来的“红利”,让他们这些穷惯了的管家,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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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家行动并非一帆风顺,也遇到了激烈的抵抗。
在查抄前兵部职方司郎中,东林党干将孙元化府邸时,就遇到了麻烦。
孙元化本人已被下狱,但其家眷族人紧闭府门,拒不配合。
紫禁城的暖阁里,崇祯皇帝朱由检正批阅着奏章,烛光映在他年轻却略显疲惫的脸上。
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厂的魏忠贤垂手站在下首,大气也不敢出。
“陛下,”
魏忠贤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带着特有的尖细,“抄家的事儿,遇到点小麻烦。”
“哦?”
崇祯头也没抬,笔尖在宣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是哪个不开眼的,敢抗旨?”
“是前兵部职方司郎中孙元化的家眷。”
魏忠贤斟酌着词句,“孙元化本人已在诏狱,可他府上的老母亲,那位有诰命在身的孙老夫人,带着一帮女眷堵死了大门,哭闹不休,说……说厂卫欺压忠良,要以死明志。带队的理刑百户……有点束手束脚。”
崇祯终于停下了笔,他抬起眼,目光清冷,如同殿外深秋的寒夜。
他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像是嘲讽,又像是无奈。
“忠贤啊,”
年轻的皇帝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你手下的人,是怎么办差的?”
魏忠贤腰弯得更低了:“奴婢该死,只是那帮妇人,尤其是有诰命的,打不得骂不得,万一真闹出人命,恐污了圣听……”
崇祯将奏章轻轻合上,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去,告诉她们。”
崇祯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朕念其年老,不予追究。但孙元化贪墨军饷、证据确凿!他家的每一分钱,都是前线上兵的血!是赃款,必须充公!”
顿了顿,崇祯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魏忠贤,说出的话让这位九千岁心里都打了个突:
“若再抗旨,便以同罪论处,一并下狱!也告诉带队的人,我们这是去抄家,不是去请客吃饭!”
崇祯的声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道,“不能那样温良恭俭让!明白吗?”
“是!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去传旨!”
魏忠贤心头一凛,连忙应下,快步退了出去。
他清楚,陛下这次是动了真怒,也是铁了心要借此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