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大地被沉闷的马蹄声敲醒。
高迎祥麾下的先锋骑兵,如同一股黑色的旋风,朝着御营方向席卷而来。
这些百战余生的老贼,脸上带着惯常的狞笑与轻蔑。
“头儿,前面就是几个庄子,弟兄们先去乐呵乐呵?听说这陕西地界穷得叮当响,好歹也能搜出几只鸡、几个娘们儿!”
一个脸上带疤的骑士舔着干裂的嘴唇,对先锋头目说道。
那头目哈哈一笑:“急什么?官军都是属王八的,缩在壳里不敢出来!咱们先快活快活,再去吓破崇祯小儿的胆!”
他们早已习惯了官军的龟缩和百姓的望风逃窜,将抢掠视作开战前的开胃小菜。
然而,马蹄刚踏上通往村庄的土路,异变陡生!
“唏律律——!”
战马凄厉的嘶鸣骤然响起,冲在最前的几骑猛地栽倒,马腿陷入伪装巧妙的陷坑,背上的骑士被狠狠甩飞出去,筋断骨折的脆响清晰可闻。
“有埋伏?!绊马索!小心脚下!”惊呼声四起。
队伍一阵混乱,不得不放缓速度。
正当他们试图绕过这片死亡区域时,道路两旁的沟壑和土丘后面,猛地爆发出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和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杀流寇!保家乡!”
“咚咚锵!咚咚锵!”
那声音仿佛有千军万马埋伏其间,震得人心头发慌。
偶尔还有几支力道不足、准头欠佳的箭矢从树林里歪歪斜斜地射出来,虽然没造成什么伤亡,却像恼人的蚊蝇,不断叮咬着他们的神经。
“他娘的!怎么回事?这些泥腿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先锋头目又惊又怒,一刀劈开一支射到面前的竹箭,“冲进村子!老子要屠光他们!”
他们怒气冲冲地撞开村门,却发现村子里空无一人,水井被巨石填埋,粮仓里空空如也,连一粒米都没留下,真正是鸡犬不留。
“头儿,这…这不对劲啊!”手下有些惶惑。
“放火!给老子把村子烧了!”头目气急败坏地吼道。
就在这时,村外再次响起了急促的锣声,伴随着隐约的“官兵来了!”的呼喊声。
流寇们心惊肉跳,生怕被堵在村里,只好骂骂咧咧地撤出,朝着预定的主战场方向退去。
当他们好不容易摆脱这牛皮糖似的骚扰,抵达御营外围时,看到的景象让他们心底寒气直冒。
只见正前方,明军衣甲鲜明,阵型严整如林,火铳、火炮在晨曦中泛着冷光。
这还不算最可怕的,最骇人的是明军阵线两翼和后方那些起伏的丘陵上!
密密麻麻,站满了无数身穿粗布衣衫、手持锄头、铁叉、木棍的乡民!
他们敲着锣,打着鼓,挥舞着五花八门的“武器”,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助威声。
“万岁!”
“杀贼!”
那声势,如同海啸山崩,远比对面数千正规明军更加慑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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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御营中军大旗下。
张世泽举着望远镜,强压着兴奋报告:“陛下!贼寇前锋受挫,主力已至,但队形散乱,似乎在迟疑!”
崇祯心中感慨万分:上辈子在马院啃《论持久战》,今天总算能实操一下‘百姓战争的汪洋大海’了!
于是,崇祯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嘴角勾起一丝一切尽在掌握的弧度。
他目光扫过身边略显紧张的将领,声音沉稳有力: “慌什么?高迎祥这种人,就是……他们看起来人多势众,但只要我们不惧战,敢于亮剑,戳破他那层皮,里面全是草包!”
“卢象升!”
“末将在!”
“你率领火铳队和一千步兵,前出列阵,依托预设壕沟,进行梯次防御!记住,稳扎稳打,把火力优势给朕发挥到极致!不要怕浪费火药,朕要的是把流寇的进攻势头给朕彻底打下去!乡民们会在两翼为你们擂鼓助威,并随时准备支援填漏!”
“末将得令!!”
卢象升抱拳领命,转身大步而去,甲胄铿锵。
战斗很快打响。
高迎祥仗着人多势众,发动了潮水般的猛攻。
一时间,战场上喊杀震天,流寇如同黑色的浪潮,一波波拍向明军阵地。
然而,明军依托着深深的壕沟和坚固的矮墙,火铳轮番射击,“砰砰砰——”的爆响连绵不绝,硝烟顿时弥漫了整个战线。
冲在前面的流寇骑兵和步兵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成片倒下,鲜血染红了枯黄的草地。
更让流寇指挥层崩溃的是,每当他们试图调动兵力,从侧翼寻找突破口时,
两侧山坡上的乡民就仿佛炸了锅一般,拼命地敲锣打鼓,射出稀稀拉拉的箭矢,扔下滚木礌石。
虽然杀伤力有限,但那震天的声势和无处不在的骚扰,完美地起到了疑兵的作用,迫使流寇不得不一次次分兵戒备侧翼,根本无法集中全力攻击明军的主阵地。
一个流寇小头目气急败坏地对着山坡上呐喊:“你们这些泥腿子找死吗?!”
回应他的是更响亮的锣鼓和一片愤怒的吼声。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午后,流寇死伤惨重,尸横遍野,
士气在明军顽强的火力阻击和乡民们无休止的精神折磨下,彻底跌落谷底。
高迎祥在中军望楼上,看着疲态尽显、攻势已钝的部队,又望了望明军严整的阵型和山坡上那似乎无穷无尽的“民兵”,脸色铁青。
他长叹一声:“官兵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民心……今日事不可为矣!传令,撤军!”
呜咽的牛角号声响起,流寇如退潮般狼狈撤走。
“万胜!陛下万胜!大明万胜!”
明军阵中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士兵们激动地挥舞着兵器。
而山坡上的乡民们更是陷入了狂喜,他们扔掉了锣鼓,相互拥抱,欢呼雀跃,许多人甚至激动得流下了热泪。
“我们赢了!我们打跑流寇了!”
“爹!你看见了吗?咱也能打贼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自豪感和力量感,在他们这些曾经的“泥腿子”心中疯狂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