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林晚舟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墨滴。
她穿着一身偷来的夜班护士服,纯白的布料在她身上却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真实之眼在她视网膜上叠加出另一重世界,巡逻警卫的移动路线被标记为红色虚线,监控摄像头的视野则化作不断扫动的扇形光锥。
她像个最精密的舞者,在这些光与影的间隙中穿行,脚步轻得像猫,最终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太平间走廊尽头的通风口前。
那扇铁栅栏锈迹斑斑,看起来仿佛一碰就会散架。
然而,当林晚舟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它时,她的视野中,整个栅栏瞬间被一层刺目的血色光晕笼罩,一行小字浮现其上:内部压力感应装置,外力介入将触发热熔自毁。
她毫不犹豫地后撤,转身潜入了不远处的配电房。
这里充斥着电流的嗡鸣声,空气中弥漫着老旧器材的尘土味。
她没有选择暴力破坏,那会立刻触发总控警报。
她的手指在一排排空气开关上掠过,真实之眼迅速分析着每一条线路的负载和流向。
三秒后,她精准地找到了通往太平间区域的独立供电线路,轻轻向下一拉。
走廊的灯光应声熄灭,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紧接着,刺耳的备用电源切换声响起,墙壁上的应急灯投下惨绿而昏暗的光芒。
警卫的对讲机里传来嘈杂的询问声,一阵短暂的混乱就此产生。
就是现在。
林晚舟如鬼魅般回到通风口,混乱的几秒钟为她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她从口袋里取出一块强力磁石,贴在栅栏的特定位置,真实之眼清晰地显示出,内部传感器的电磁场被瞬间扭曲、屏蔽。
她用一根细长的钢丝撬开早已被锈蚀的锁扣,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栅栏后是一个狭窄的通道,尽头躺着一个手提箱大小的金属箱。
箱体表面冰冷,刻着一个奇特的组合标记:Z52Ω。
三根独立的音频线从箱体延伸出去,如同毒蛇般没入墙体深处。
林晚舟戴上微型耳机,程兰冷静的声音立刻传来:“线路已锁定。一号线指向南市一处废弃仓库的墙体内;二号线连接着虹口公园旁一部老式留声机;三号线……该死,它的终端在审计署的档案大楼。”
程兰迅速切入监听,一段毫无感情的合成语音在林晚舟耳边循环播放,冰冷而诡异:“回家吧,孩子,门没锁。”
与此同时,中央医院顶楼的特护病房内,躺在床上的林默正进行着一场完美的表演。
他的眼皮不时颤动,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呓语,时而呼唤着早已亡故的亲人,时而挣扎着要护士带他回那栋位于法租界的旧居,“去看看妈妈”。
他的生命体征在仪器的监控下剧烈波动,每一次都恰到好处地停在濒临失控的边缘。
监控室里,陈伯康紧盯着屏幕,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林默的状态显然超出了他们的控制,这种潜意识的强烈抵抗,意味着精神植入即将彻底失败。
他终于失去了耐心,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声音压抑而狠厉:“召集所有人,准备启动‘最终唤醒程序’。我不管用什么方法,必须在天亮前撬开他的脑子。”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一个小时后,陈伯康的心腹密议决定,将于次日凌晨三点整,通过全链路对Z52Ω终端进行增幅,同步播放最原始的记忆模组,用最强大的精神冲击,强制激活林默潜意识深处被植入的服从指令。
这个关键信息,通过藏在林默病房吊瓶架金属杆内的一枚微型震动接收器,以特定频率的脉冲,无声地传递给了他。
“昏迷”中的林默,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通过骨传导耳机,向两个同伴下达了最后的指令:“程兰,准备电磁脉冲装置,功率严格限定在太平间地下二层,我们要在不触发医院主警报系统的前提下,精准烧毁那个盒子。晚舟,在太平间外围布设烟雾弹和诱饵路线,为撤离做准备。”
他顿了顿,对身旁伪装成医护人员的亲信低语:“给我注射低剂量镇静剂,维持生理体征的平稳。唤醒程序启动时,我的大脑会承受极限冲击,我需要身体绝对安静,以确保真实之眼能够捕捉到所有信息。”
凌晨两点五十七分,距离最终唤醒还有三分钟。
太平间内,林晚舟按照程兰的远程指示,用绝缘钳精准地剪断了连接金属箱的备用物理线路。
几乎在同一瞬间,程兰在数公里外的安全屋内,按下了回车键。
一股无形的电磁脉冲瞬间爆发,金属箱表面迸射出绚烂的电火花,箱体内那句“回家吧”的合成音在达到一个尖锐的顶峰后,戛然而止。
审计署的档案室里,一个伪装成档案盒的接收器悄然熄灭了指示灯;虹口公园旁的留声机唱针发出一声刺耳的刮擦声后归于沉寂;南市仓库墙体内的残留模块彻底变成了一块废铁。
病床上,林默的双眼猛然睁开。
在他的真实之眼中,那台纠缠他许久、如同附骨之疽的无形“录音机”,其所有的结构与信息流终于完整地显现出来,一行冰冷的文字标注其上——“Z52母体终端(已离线)”。
他缓缓坐起身,拔掉手背上的输液针,拿起一个护工留在床头的内部电话,拨通了程兰的线路,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告诉技术组,把我们过去三个月录下的所有‘唤醒信号’进行逆向解析和增幅,注入市政广播的备用线路。”
三天后,整个上海租界的深夜,无数老旧的收音机在同一时刻被一股神秘的电流激活,发出滋啦作响的杂音。
杂音中,一段断断续续的童谣若隐若现,诡异地飘荡在城市的每个角落。
无数潜伏在暗处,曾经接触过Z52系统的敌方人员,在听到那童谣的瞬间,出现了长达数十秒的失神、呆滞,甚至短暂的记忆错乱。
林默站在病房的窗前,俯瞰着这座城市的万家灯火,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轻声说道:“现在,轮到他们听见亡者的低语了。”
他的计划成功了,反击的号角已经吹响。
然而,胜利的喜悦并未持续太久。
他微微侧过头,仿佛能穿透层层墙壁,望向太平间的方向。
在那里,一场由他们亲手点燃的混乱,正不可避免地扩散开来。
远处,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正由远及近,打破了深夜医院应有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