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计署档案室的监控画面里,林默彻底成了一个疯子。
他会突然对着审讯室的空椅子嘶吼,声音悲恸,仿佛那里坐着一个无声哭泣的女人:“妈,你别哭,我错了,我全都改……”也会在午休时分,将一叠毫不相干的报表堆在铁皮垃圾桶里点燃,火光映着他空洞的双眼,他对前来制止的同事喃喃自语:“这是她说的,要烧掉,烧掉就干净了。”
最令人心惊的一幕,发生在三天前的清晨。
有人发现他抱着那台伪造的录音机,如同抱着唯一的遗物,孤零零地出现在旧居门口,对着冰冷的铁门絮叨了一整夜。
陈伯康的办公桌上,昼夜监视报告堆积如山,最后的结论高度一致:目标林默,在巨大的精神压力和记忆共鸣反噬下,人格正在瓦解,已濒临彻底崩溃。
然而,在安全屋幽暗的灯光下,被外界视为“疯子”的林默,眼神却清明如冰。
他的每一次“失常”,都是在“真实之眼”系统下一次次精准的彩排。
那些监控画面记录下的崩溃瞬间里,总有无法被捕捉的死角。
就在一次背对摄像头的“情绪失控”中,他用颤抖掩盖了迅捷,将一支普通的钢笔墨囊换下,旋上了一支灌注了特制墨水的新笔芯。
墨水中含有微量放射性示踪剂,无色无味,却能在特定的x光检查中留下无法磨灭的痕迹。
他知道,敌人绝不会放过探查“记忆共鸣源”的机会,而他那支从不离身的钢笔,就是最完美的诱饵。
三天后,机会来了。
审计署下发了例行体检通知,医务室的名单上多了一个陌生的名字:医助,张某。
他的档案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但程兰的追踪从未停歇,她在海量的交通数据中,挖出了一条惊人的记录——此人曾于深夜,独自进入南市电信交换局的地下机房。
更致命的证据来自林默的记忆,他母亲的笔记里曾详细描述过自己的书写习惯和力度,而程兰提供的照片显示,这位张医助的右手食指处,有一枚长期握笔才能形成的茧痕,其位置、形状,与笔记中描述的书写发力特征高度吻合。
林默心中再无怀疑。
这是敌人派来的“记忆修复专家”,伪装成医助,只为近距离采集他的生理反应数据,甚至可能试图用特制的墨水,套写出能引发“笔迹共鸣”的字迹。
体检室内,当那位张医助拿着病历本,试图用温和的语气引导他时,林默的“病”又发作了。
他双眼赤红,毫无征兆地扑了过去,目标却不是人,而是对方手中的病历本。
纸张被撕裂的脆响中,林默爆发出癫狂的大笑:“你不是她!你骗不了我!她写字,手腕是不会抬起来的!”
混乱中,他被数名安保人员强行制服,注射了镇静剂,送往隔离病房。
这一系列精心设计的“疯狂”,不仅成功地向敌人传递了一个错误的信息——他对冒充者的辨别能力仅限于粗浅的习惯,更重要的是,这次突发事件,必将迫使对方启用深藏的备用联络渠道,来上报这次“采集失败”。
果不其然。
当晚,程兰的指尖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行代码,一张无形的巨网成功捕获了一条幽灵般的电波。
它经过了数十次复杂的跳转和伪装,最终的接收地址,竟是法租界一家殡仪馆的冷藏柜登记系统。
解码后的内容简洁而冰冷:“容器人格解离完成,准备移交‘摇篮’。”
林晚舟的身影如同鬼魅,潜入了那家散发着福尔马林气息的殡仪馆。
在“真实之眼”的视野中,一扇标着“设备间”的厚重铁门上方,浮现出一个淡紫色的标识——这是系统极为罕见的“复合型危险”警示。
她没有贸然闯入,而是贴着墙壁,启动了微型热成像仪。
屏幕显示,室内温度恒定在18摄氏度,并且能探测到一种规律的、低沉的震动,疑似某种大型声学设备正在运行。
消息传回安全屋,林默听完汇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们以为我在发疯,以为我的人格可以被任意拆解、重塑。其实,是我让他们相信,我心甘情愿地躺上了手术台。”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程兰的屏幕上,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启动最终阶段。”
程兰深吸一口气,双手在键盘上化作残影。
一段经过无数次剪辑、拼接、加密的小禾的录音,被混入了庞大的市政电力谐波之中。
从这一刻起,每周三晚间九点整,当全城的路灯因电压切换而同步闪烁的刹那,这段经过脉冲编码的音频信号,便会随着电流传遍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肉耳无法听见,常规设备无法解码,只有通过一种特定频率的滤波器,才能捕捉到那声来自过去的、妹妹的呼唤。
林默坚信,无论那个真正的“归巢”终端藏得有多深,它都绝不会拒绝这份来自“摇篮”深处的回响。
安全屋的灯光随着窗外的电网波动,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林默的目光紧紧盯着墙上那副巨大的旧上海地图,地图上,数十个原本黯淡的红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个接一个地被悄然点亮。
那是Z52情报系统遗留在整座城市的所有节点。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那些亮起的红点,仿佛在抚摸昔日的战友。
“现在,”他轻声说道,“轮到我去敲门了。”
周三的夜幕缓缓降临,时钟的指针正一分一秒地,坚定地滑向那个决定命运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