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壁城的清晨，比往日更加肃杀。
铅灰色的天空压得很低，寒风卷着细碎的冰晶，抽打在钢铁建筑和戍卫的甲胄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凝重的气氛，昨夜城主府的“召见”和雷焕调动戍卫围堵李不凡的事，显然已在有限范围内传开，引得各方暗中议论。
李不凡推开院门，迎面便是彻骨的寒风，但他体内龙胤之力与戍山龙气交融流转，自然而然地驱散了寒意，只觉神清气爽。经过一夜调息，那缕新生的暗金色气息静静蛰伏在丹田，与应龙玉骨印记遥相呼应，虽不知具体用途，却让他对自身力量的控制更加精微圆融。
胡天霸、白小莹、黄小跑、常小莽都已准备妥当。经过昨夜之事，众人的警惕性提到了最高，眼神中除了对前路的坚毅，更添了几分冷冽。
“堂主，东西都备齐了。”胡天霸拍了拍腰间鼓鼓囊囊的储物袋，“按照岳城主给的北地风物志和玄微子长老的提醒，能想到的御寒、破煞、补充灵力的物资都备足了。另外，王贲兄弟私下塞给我几份铁壁城特制的‘烈阳符’和‘破冰雷’，说是对冰封古战场外围的寒煞和冰系妖兽有奇效。”
白小莹轻声道：“我也将从灰岩部获得的‘净魂草’香丸重新调配，加入了一些月华之力，制成‘月魄定神香’，应对古战场可能存在的残魂怨念，效果应该更强。”
黄小跑化作的小童兴奋地搓着手，常小莽也昂首低嘶，透着一股跃跃欲试。经过老鸦岭的生死搏杀，这个小团队虽然未减员，但无形中已磨砺得更加锋锐，配合也更加默契。
“好。”李不凡点头，“出发前，还需去锋刃堂一趟，与岳城主正式敲定行程。”
一行人来到锋刃堂时，岳镇山、玄微子、张景岳，以及赵破军都已在此。雷焕、韩刚、赵烈也赫然在列。雷焕脸色有些阴沉，眼中有血丝，显然昨夜并未休息好，但看到李不凡时，却强行挤出一丝“平静”的神色，只是眼神深处的那份嫉恨与算计，并未完全掩去。
“李巡察使来了。”岳镇山示意众人落座，开门见山，“关于你意欲前往冰封古战场边缘探查之事，我与诸位商议过了。古战场乃北地公认的绝地之一，其外围‘寒玉髓窟’区域，更是凶险莫名，环境极端，且有‘寒煞’、‘古战魂’以及强大冰系妖兽盘踞，历来是修士的禁区。你可考虑清楚了？”
“晚辈考虑清楚了。”李不凡起身，拱手道，“昆仑玉髓事关长辈苏醒，不容有失。且冰封古战场与上古大战关联密切，或许也能从中找到关于归墟或永生教的线索。虽有凶险，但晚辈与同伴愿竭力一试。”
岳镇山凝视李不凡片刻，见他眼神坚定，气势沉凝，确非一时冲动，微微颔首：“既然你意已决，铁壁城自当支持。破军。”
“末将在。”赵破军上前一步。
“调拨三头最健壮、耐力最佳的‘踏雪驼’给李巡察使一行。另外，将库中那件‘玄火宝衣’和‘冰心玉’暂借李巡察使使用。”岳镇山命令道，“玄火宝衣可抵御极寒，冰心玉能定神守心，对抗寒煞与神魂侵袭。记住，是暂借，归来后需归还。”
“是！”
玄火宝衣和冰心玉都是铁壁城珍藏的宝物，价值不菲，岳镇山此举，无疑是对李不凡极大的支持和信任，也显示了他对此次探查的重视。
雷焕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张景岳此时也开口道：“李客卿，冰封古战场非同小可。贫道这里有一枚‘九宫定星盘’的仿制品，虽远不及真品玄妙，但也能在混乱磁场与恶劣天象中，大致辨别方位，避免彻底迷失。”他取出一面巴掌大小、刻画着复杂九宫格与星图的青铜罗盘，递给李不凡。
“多谢张大师！”李不凡郑重接过。在那种极端环境中，一个可靠的指向工具，有时比强大的法宝更重要。
玄微子抚须道：“关于‘寒玉髓窟’，老道所知也有限。只知那是一片位于古战场外围东北角、由无数冰窟与寒玉矿脉构成的迷宫。窟内温度极低，足以冻裂金石，且有天然形成的‘玄冰幻阵’与‘冰魄寒光’，伤人于无形。更需小心的是，传闻窟内栖息着一种古老的守护生灵，称之为‘冰封龙侍’，疑似与上古冰龙有关，实力莫测，且敌友难辨。李巡察使若遇之，需万分谨慎，切莫轻易冲突。”
冰封龙侍！陈默龙鳞提示中提及的存在！李不凡心中记下，面上不动声色：“晚辈谨记。”
“好了，该交代的都已交代。”岳镇山最后看向雷焕、韩刚、赵烈，“雷观察使，韩巡风使，赵巡风使，李巡察使此行乃为公事，尔等职责仍是观察与记录，并确保其行动不违仙盟大体。但需谨记，冰封古战场非比寻常，当以保全自身、辅助探查为先，切不可意气用事，擅自行险。尔等可明白？”
这话既是说给雷焕三人听，也是说给李不凡听，强调了团队行动的整体性和纪律性。
“晚辈（属下）明白！”四人齐声应道。
“既如此，午时出发。”岳镇山一锤定音。
午时，铁壁城北门。
三头神骏非凡、通体雪白、唯有四蹄漆黑如墨的“踏雪驼”已经备好。这种妖兽是北地最顶级的代步坐骑之一，耐力惊人，踏冰履雪如履平地，且有一定抵御寒煞的能力。李不凡、胡天霸、白小莹各乘一头，黄小跑和常小莽则随行。
雷焕、韩刚、赵烈也各自骑上了铁壁城提供的普通沙行驼。王贲带着一队戍卫相送，一直送到城门之外。
“李巡察使，一路保重！盼你早日凯旋！”王贲抱拳道，眼中带着真诚的祝愿。
“多谢王队正！铁壁城也需多加小心！”李不凡回礼。
没有再多的寒暄，一行人迎着愈发凛冽的北风，踏上了前往冰封古战场的征程。
离开铁壁城百里之后，景象便开始发生显着变化。
荒原上灰褐色的冻土逐渐被皑皑白雪覆盖，越往北，积雪越厚，到最后，目之所及，尽是一片刺眼的银白。天空不再是铅灰色，而是一种更加高远、更加冰冷的淡青色，阳光照射在雪原上，反射出令人目眩的光芒。寒风也变得更加酷烈，如同无数把冰刀，穿透护体灵光，直刺骨髓。
温度急剧下降，呵气成冰。寻常筑基修士在此，若无特殊御寒手段，恐怕撑不过半个时辰。即便是李不凡等人，也不得不运转法力，或借助宝物抵御严寒。玄火宝衣穿在身上，散发出一圈温暖的红光，将刺骨寒意隔绝在外。冰心玉佩戴在胸口，一丝清凉之意护住灵台，抵御着空气中越来越明显的、仿佛能冻结思维的“寒煞”之气。
踏雪驼不愧是北地异种，在深厚的积雪中依然步伐稳健，速度不减。它们厚厚的白色皮毛下，似乎有淡淡的暖流流转，不仅能自保，还能为背上的骑手分担部分寒意。
“他奶奶的，这也太冷了！”胡天霸运转着《九转裂海诀》的气血之力，浑身热气蒸腾，才勉强抵消了寒意，但眉毛和胡须上都已结了一层白霜，“这鬼地方，鸟都没一只！”
确实，除了风声，雪原上一片死寂。没有植被，没有动物，甚至连天地灵气都变得极其稀薄且惰性十足，难以吸收炼化。这里仿佛是一片被遗忘的、生命禁区。
白小莹周身月华清辉流转，形成一层薄薄的、仿佛月光凝结的光罩，将寒风与雪花轻柔地推开，显得比其他人从容许多。她的月华之力似乎对这种极端冰寒环境有独特的适应力。
李不凡一边驾驭踏雪驼，一边默默运转《应龙化星诀·引星篇》。他发现，在此地，虽然天地灵气稀薄，但周天星辰的感应却似乎比在铁壁城更加清晰！尤其是北方天空的几颗主星，投下的星力虽然微弱，却异常精纯，被他缓缓吸收，补充着消耗，并隐隐淬炼着体内的龙胤之力与那缕暗金气息。
“堂主，有情况！”负责警戒探路的黄小跑（化作原形，在雪地中疾驰，几乎与雪色融为一体）忽然传音回来，“左前方约五里，雪地下有东西在快速移动！不止一个！气息很怪，冰冷暴戾，不是活物！”
几乎在黄小跑传音的同时，李不凡也感应到了。他眼中金芒微闪，望向左侧雪原。那里的积雪表面看似平整，但在灵觉感知下，却能看到数道细微的隆起，正在雪层之下，以惊人的速度朝着他们所在的方位蜿蜒而来！
“是‘冰尸虫’！雪原下的猎杀者！小心！”韩刚厉声示警，显然他了解北地的这种威胁。
话音未落！
“噗！噗！噗！”
前方和左右两侧的雪地猛地炸开！七八条水桶粗细、通体晶莹如同寒冰雕刻、头部只有一张布满螺旋利齿巨口的怪异“蠕虫”破雪而出！它们没有眼睛，却能精准地锁定活物的热量与生机，张开狰狞巨口，带着刺鼻的腥风和极寒冻气，分别扑向众人和踏雪驼！
这些冰尸虫散发的气息，赫然都达到了筑基巅峰甚至假丹层次！而且数量不少，配合默契，显然是将他们当成了猎物！
“找死！”胡天霸怒吼，猎叉上燃起赤红色的气血火焰，一叉将扑向自己踏雪驼的一条冰尸虫从中间劈成两半！腥臭的冰蓝色体液泼洒在雪地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白小莹素手轻扬，数道月华凝成的光刃飞旋而出，精准地切断了另外两条冰尸虫的躯体。月华之力似乎对这类阴寒邪物有额外克制，被切断的虫躯迅速冻结、崩碎。
雷焕、韩刚、赵烈也纷纷出手，剑光雷影闪烁，将袭向他们的冰尸虫击杀或击退。
李不凡没有急于出手，他目光扫视着战场。这些冰尸虫虽然凶悍，但对他们这个队伍构不成致命威胁。他更多是在观察它们的攻击模式和气息。这些虫子的力量核心，似乎是一种极寒的尸煞之气，与雪原环境和地底可能存在的古战场尸骸有关。
就在众人以为战斗很快结束时，异变再生！
那些被击杀的冰尸虫尸体，流淌出的冰蓝色体液并未完全消散，反而迅速渗入雪地，消失不见。紧接着，周围数百丈范围内的雪地，开始剧烈地蠕动、隆起！
“不好！它们在召唤更多同类，或者……引动了地下的东西！”赵烈脸色一变。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众人脚下的雪地猛然塌陷！一个直径超过十丈的巨大深坑骤然出现，仿佛一张通往地底冰窟的巨口！与此同时，无数更粗更大、气息更强的冰尸虫，如同喷泉般从深坑和周围雪地中疯狂涌出！其中几条的气息，赫然达到了金丹初期！
更有甚者，深坑底部，隐隐传来一声低沉、充满无尽怨恨与冰寒的嘶吼，一股远超金丹的恐怖威压，正在迅速接近！
“是冰尸虫母！至少金丹后期！快走！不要纠缠！”韩刚急声喝道，驾驭沙行驼就要向外冲。
但四面八方涌来的冰尸虫已经形成了包围，尤其是那几条金丹期的，速度奇快，口器中喷吐出的冻气形成一道道冰蓝色的锁链，封锁空间，试图将众人拖入深坑！
踏雪驼发出不安的嘶鸣，在冰尸虫的包围和那恐怖威压下，有些躁动。
“胡大哥开路！小莹护住侧翼！雷观察使、韩巡风使、赵巡风使，随我断后！”危急关头，李不凡迅速下令，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
他不再保留，从踏雪驼上一跃而起，凌空而立！体内龙胤之力轰然爆发，淡金色的光芒透体而出，在他身后凝聚成一道略显模糊、却威严初显的龙形虚影！虽然远未达到日后万仙大会上那般震撼，但那股源自上古龙族的堂皇威压，已让周围疯狂涌动的冰尸虫动作齐齐一滞！
他右手虚握，一柄完全由龙胤之力与星辰之力凝聚而成的淡金色长枪出现在手中，枪尖星辉点点，龙纹盘绕。
“龙胤·荡邪！”
长枪横扫！一道半月形的淡金色枪芒呈扇形向前方汹涌的虫群斩去！枪芒所过之处，冰尸虫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纷纷冻结、崩解！就连那几条金丹期冰尸虫喷出的冻气锁链，也被枪芒斩断、净化！
前方顿时被清空一大片！
胡天霸怒吼着，猎叉带着开山裂石之势，将侧翼的冰尸虫扫飞。白小莹的月华之力化作光幕，护住后方和另一侧。雷焕、韩刚、赵烈也抓住机会，各施手段，将逼近的虫子斩杀。
众人趁机驾驭坐骑，从李不凡打开的缺口向外疾冲！
深坑底部那恐怖的嘶吼声越来越近，一股粘稠如实质的冰蓝色冻气已经从坑口喷涌而出，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发出“咔咔”的冻结声！
“走！”李不凡落在自己的踏雪驼上，一拍驼峰，踏雪驼四蹄腾起淡淡的灵光，速度激增，紧随队伍之后。
众人一口气冲出十余里，回头望去，那巨大的深坑和恐怖的虫群已被远远抛在身后，只有那令人心悸的嘶吼声还在风中隐隐传来。
“呼……好险！”胡天霸抹了把额头不存在的冷汗，“差点被那群恶心虫子包了饺子！这鬼地方，地上看着安静，底下全是杀机！”
韩刚和赵烈看向李不凡的目光，多了几分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刚才若非李不凡果断爆发，以那种奇特的龙威枪芒打开缺口，他们即便能突围，恐怕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那龙形虚影和枪芒中蕴含的力量，似乎对这种阴寒邪物有着天然的强大克制。
雷焕则脸色阴沉，眼中嫉妒与忌惮之色更浓，但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调息。
白小莹靠近李不凡，轻声问：“堂主，刚才那龙影……”
“略有感悟，尝试运用而已。”李不凡轻描淡写地带过，他暂时还不想过多暴露这新生的力量，“大家抓紧时间调息，此地不宜久留。张大师的定星盘显示，我们已经偏离了预定路线，需要调整方向。”
他取出九宫定星盘，注入灵力。罗盘上的指针在微微晃动后，稳定地指向东北偏北的方向。那里，正是冰封古战场外围，寒玉髓窟所在的区域。
众人服下丹药，略作调息后，重新上路。经历了冰尸虫的袭击，每个人都更加警惕，深知这片看似纯净的雪原之下，隐藏着无数致命的危机。
越往北，风雪越大，温度越低，寒煞之气也愈发浓烈。偶尔能看到一些被冰雪半掩的、奇形怪状的岩石，或者巨大如小山般的冰块，上面布满了风蚀的痕迹，仿佛诉说着万古的孤寂。
又行进了大半天，天色渐暗。北地的夜晚来得极快，也寒冷得可怕。众人寻了一处背风的巨大冰岩，布下简易的防护阵法，点燃了白小莹特制的月魄定神香，准备过夜。
夜色如墨，唯有冰雪反射着微弱的星光。寒风在冰岩外呼啸，如同鬼哭。定神香的清冷香气缭绕，勉强驱散着无孔不入的寒煞与心底滋生的莫名压抑感。
李不凡守在第一班岗。他盘坐在阵法边缘，一边警戒，一边默默感应着怀中的应龙玉骨印记和那枚被封印的龙鳞锦盒。
忽然，他心有所感，抬头望向东北方向的夜空。
在那里，极远的天际，本该是漆黑一片的雪原尽头，此刻却隐隐泛起了一片朦胧的、幽蓝色的光晕。光晕之中，似乎有无数细碎的光点在飘荡、闪烁，如同极光，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死寂与苍凉。
更让他体内龙胤之力微微悸动的是，那片幽蓝光晕的下方，大地轮廓隐约勾勒出一片连绵起伏的、如同被冰封巨兽骸骨般的奇异阴影。
张景岳的定星盘指针，也微微震颤，坚定地指向那个方向。
那里，就是冰封古战场吗？
寒玉髓窟，就在那片幽蓝死寂之光的笼罩之下？
李不凡凝视着那片遥远的光晕，眼神深邃。他能感觉到，手腕上的应龙玉骨印记，正在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渴望、警惕与淡淡悲悯的复杂波动。
而在那片幽蓝光晕的边缘，他仿佛“看”到，有数点更加微弱、却更加凝实的暗红色光点，如同鬼火般，正在缓缓移动。
不是自然现象。
是……人？还是别的什么？
（第132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