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米尔高原巡山人营地。
上午九点,高原的阳光刺眼而冰冷。
宥乔还在沉睡,呼吸平稳了许多,额头的“热度”在消退。胡瑶说她已渡过最危险的阶段,现在是在深层意识中进行“重构”——这个词让我不安,但胡瑶解释,那是修士残念留下的关于“静滞”本质的知识,正在与她的“心印之光”核心融合,是必要的进化过程。
李杞和沈星河轮值警戒第一班。我处理完伤口,吃了点压缩干粮,靠在岩壁边试图休息,但睡不着。手臂的麻木感像一层薄膜,隔开了我与那条肢体,每一次心跳,都仿佛能感受到概念被侵蚀的细微“沙沙”声。
沈星河在火塘边整理他的笔记。那些泛黄的纸张、手绘的图表、模糊的照片,记录着一个世纪前人类对禁忌力量的初次触碰。他忽然抬头:“谢先生,能看看你的手臂吗?”
我卷起袖子。灰白色的侵蚀区域比昨晚又扩大了一圈,边缘呈现不规则的锯齿状,像地图上的海岸线。
沈星河戴上备用眼镜(他背包里居然有备用的),仔细查看,然后翻开笔记本某一页,对照着上面的手绘图。那图上画着一个类似的人体部位,标注着“规则浸润第三阶段——概念边界模糊化”。
“和我曾祖父记录的‘源质暴露者’症状一致。”他神色凝重,“当时修士会尝试过三种治疗方案:一是用高浓度‘秩序场’强行冲刷,但成功率只有三成,且失败者会直接概念解体;二是切除受感染部位,但在概念层面,‘切除’无法彻底——被侵蚀的概念会像癌细胞一样转移;三是……”
他顿了顿。
“找到侵蚀遵循的‘规则漏洞’,用更基础、更本质的‘存在性描述’覆盖它。”
“什么意思?”李杞问。
“简单说,规则污染的本质,是用一套扭曲的‘描述语言’覆盖了正常规则。”沈星河试图用更易懂的方式解释,“比如你的手臂,正常的描述是‘由血肉骨骼构成,具有运动感知功能的人体器官’。但现在,污染的规则在描述它时,加上了‘可被同化’‘概念不稳定’‘存在性递减’等扭曲条款。要治疗,就需要找到这些扭曲条款的逻辑漏洞,然后用更底层的、不容置疑的描述去覆盖——比如‘这是谢柏良的手臂,自他出生起便存在,是他身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听起来像是……心理暗示?”
“不,是现实层面的‘定义覆盖’。”沈星河摇头,“需要操作者对规则本质有极深的理解,并能调动足够强大的‘存在性锚定力量’。在修士会时代,只有首席执事级别的少数人能做到。现在……”
我们都看向沉睡的宥乔。
“她的‘心印之光’,本质是一种‘秩序共鸣’。”胡瑶轻声说,“如果她能完全掌握修士馈赠中关于‘静滞’的知识——静滞的本质是暂停规则变化——或许能暂时‘冻结’你手臂上的侵蚀进程,为我们争取时间找到更彻底的解决方案。”
冻结,而不是治愈。
但至少是个希望。
中午时分,天气骤变。
高原的天,孩子的脸——这话在帕米尔体现得淋漓尽致。刚才还晴空万里,转眼间狂风卷着雪沫从西北方向压来,能见度在十分钟内降至不足五十米。我们不得不把那半顶帐篷重新支起来,用石块加固,所有人挤在下面躲避暴风雪。
“这不是自然天气。”胡瑶眯起眼,狐耳在发间微微抖动,“风里有‘标记’的味道。”
“标记?”
“有人在用风传递信息——或者说,侦察。”她指向风雪深处,“来了。”
一道人影在暴雪中浮现。
他走得不快,却异常稳,仿佛风雪于他不过是拂面轻纱。身影渐近,我们看清那是个披着厚重牦牛皮袍的老人,脸庞被高原阳光刻满深纹,须发皆白,但眼睛亮得像雪山巅的冰晶。他背上挂着一把长弓,箭筒里插着七支羽箭,箭翎是罕见的黑色鹰羽。
老人在营地边缘停下,目光扫过我们,最后落在沈星河身上,停留片刻,又转向火塘旁那块刻有巡山人标记的石碑。
他用一种低沉、含混的喉音说了句话——不是汉语,也不是常见的少数民族语言,音节古老而奇特。
沈星河身体一震,迟疑着,用同样古怪的音节回了一句。
老人点点头,这次改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语:“沈砚秋的后人?”
“曾孙。”沈星河站起身,微微躬身,“您是……”
“我叫巴特尔,第七代巡山人。”老人走进帐篷遮蔽的范围,抖落身上的雪,动作自然地坐在火塘边——尽管那里没有生火。“你们惊动了沟里的东西。”
不是疑问句。
“不得已为之。”我开口,“我们在追查‘规则置换’的源头,哑巴沟的实验场是关键线索。”
巴特尔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那双冰晶般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一切。“东方来的‘印’。你镇不住这里的东西。”
这话和西藏老喇嘛的预言如出一辙。我心头一凛:“您知道我的敕邪印?”
“巡山人知道很多事。”巴特尔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皮囊,倒出些暗红色的粉末撒在火塘灰烬里——没有火,但粉末却自行开始缓慢燃烧,散发出一种类似松脂混合草药的暖香。“我们看守这片高原三百年了,看着你们所谓的‘修士会’来,看着他们挖开不该挖的东西,看着他们把自己埋进去。”
他看向沈星河:“你曾祖父是明白人,但走得太晚。他留下的东西,你们拿到了?”
沈星河犹豫了一下,点头:“共鸣器和节点坐标。”
“不够。”巴特尔直截了当,“霍恩海姆那一派的人,五十年前回来过。他们在地面观测站下面,又挖了新的东西。不是‘源质’,是更糟的——他们在尝试把‘裂隙’扩大,做成一道‘门’。”
我和胡瑶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
“门?通往哪里?”李杞问。
“不知道。也许是‘源质’来的地方,也许是别的什么。”巴特尔摇头,“巡山人不管门后有什么,我们只负责一件事:门不能开。所以这五十年,我们一直在观测站外围布防,用风、用雪、用山石之灵,干扰他们的仪式。但他们人越来越多,装备越来越好,三年前,来了个年轻人——”
他顿了顿,看向我。
“——一个和你一样,从东方来的年轻人。很聪明,很冷静,但他身上有‘荒漠’的味道。”
林晓阳。
这个名字几乎要从我喉咙里冲出来。
“他做了什么?”我的声音发紧。
“他找到了绕开巡山人干扰的方法。”巴特尔说,“用一种……‘数学’。他说我们的防御是基于‘概率扰动’和‘信息遮蔽’,但只要有足够的数据和计算能力,就能预测出防御的‘缝隙’。他花了两个月,做出了预测模型。现在,观测站核心区域的防御,已经有三成的‘可预测窗口期’。”
规则置换、数学建模、预测窗口——这完全符合林晓阳的风格。他在大学里就是数学和物理双修的天才。
“观测站里现在有什么?”胡瑶问。
“至少二十个全副武装的人,穿着和你们在沟里遇到的那些石头傀儡类似的盔甲,但更先进。还有三个‘祭司’——这是你们的叫法——在主持某种持续性的仪式。我能感觉到,地下的‘裂隙’在缓慢扩张,像伤口在溃烂。”巴特尔看向昏迷的宥乔,“这个女孩,她身上有‘修补’的味道。很弱,但本质很高。”
“她是‘希望之种’。”我说,“我们需要她醒来,才能对抗那里的污染。”
巴特尔沉默了片刻,从皮袍内袋里取出一个小石瓶,只有拇指大小,用蜂蜡封口。“这是‘醒神冰露’,用雪线以上七种冰花生长的岩髓炼制。给她含在舌下,能加速意识重构,但会做很真实的梦——好梦噩梦,看她心里有什么。”
我接过石瓶,看向胡瑶。她点点头:“可以试试,她的状态已经稳定了。”
我小心地撬开宥乔的嘴,将一滴晶莹如钻石的液体滴在她舌下。几乎立刻,她的睫毛颤动起来,呼吸变得急促,额头渗出细汗。她在做梦。
巴特尔继续说着情报:“观测站东南方向五里,有一处我们的备用哨所,里面有地形图、补给,还有一条废弃的矿道,可以通到观测站地下仓库附近。但那是五十年前的路,现在是否通畅,我不知道。”
“您愿意带我们去?”沈星河问。
“我会给你们地图和通行信物。”巴特尔站起身,“但巡山人不介入正面战斗。我们的誓言是‘守望’,不是‘征伐’。如果你们失败了,死在那里,我会把你们的尸体带出来,埋在高处,不让污染扩散——这是我唯一能做的承诺。”
很冷酷,但很真实。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骨片,上面刻着和石碑上一样的标记,但更复杂。“带着这个,高原上的风和石头不会为难你们。但记住,信物只认‘气息’,如果你们中有人被彻底污染,变成了‘别的东西’,信物会失效,你们会被视为入侵者。”
他将骨片放在火塘边,又从皮囊里取出一卷硝制过的羊皮地图,展开——上面用炭笔精细地描绘了以哑巴沟为中心的五十公里地形,标注了巡山人哨所、观测站位置、可能的巡逻路线,甚至还有几处用红点标记的“规则湍流异常区”。
“这份地图,换你们一个承诺。”巴特尔看着我们,“如果你们成功摧毁了观测站,彻底关闭了裂隙……请把沈砚秋留下的‘共鸣器’留给我。巡山人需要知道,地下的封印是否真的安稳了。”
沈星河看向我。我点头:“可以。”
巴特尔不再多言,转身走入风雪,身影很快消失。风雪在他离开后,竟也渐渐小了。
下午两点,宥乔醒了。
她睁开眼时,眸子里有一瞬间的茫然,然后迅速清明。但那种清明不太一样——更深邃,更……安静。
“柏良。”她轻声唤我,声音有些沙哑。
我扶她坐起来,喂她喝了点水。她的目光扫过营地,在沈星河身上停留片刻,然后落在我包扎的手臂上。“你的手……”
“暂时没事。”我握住她的手,“你感觉怎么样?”
“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宥乔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缓缓浮现出一抹乳白色的微光,但这次,光晕边缘带着极淡的冰蓝色纹路。“梦里有九个人,他们不说话,只是把很多关于‘静止’‘凝固’‘边界’的知识,像拼图一样塞给我。然后他们消失了,留给我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
“关于如何使用这份知识。”宥乔抬起眼,她的瞳孔深处,仿佛有冰晶在缓慢旋转,“我可以把它变成一面‘盾’,让任何规则变化在我面前停滞。也可以把它变成一把‘锁’,暂时冻结某个特定规则的运转。但每一种用法,都需要消耗对应的‘存在性认知’——简单说,如果我频繁使用,可能会逐渐忘记一些东西,比如颜色、声音、甚至……情感。”
帐篷里一片死寂。
“这是代价?”胡瑶沉声问。
“修士们付出的代价是‘永恒囚禁’。”宥乔摇头,“我得到的只是知识碎片,代价已经小了很多。但依然存在。”
她看向我:“巴特尔给的冰露,让我在梦里看清了这个选择的后果。我……可能需要时间练习控制,找到平衡点。”
“你有多少时间?”李杞问得直接。
宥乔沉默了几秒:“如果只是暂时冻结你手臂上的侵蚀,我现在就可以尝试,成功率七成,代价可能是……暂时失去味觉一天。如果是要对抗观测站里的‘裂隙’,我需要至少十二小时的练习和适应。”
十二小时。现在是下午两点。
“我们可以在营地待到明天凌晨。”我做出决定,“凌晨四点出发,天亮前抵达备用哨所,休整观察,制定具体潜入计划。”
大家都点头。
接下来的时间,宥乔开始她的“练习”。她先是对着一块石头尝试——乳白色带冰蓝纹路的光晕包裹石头,几秒后,石头表面凝结出一层肉眼几乎看不见的“膜”。胡瑶用一小簇狐火去烧,火焰在接触石头的瞬间,居然“凝固”了,保持着燃烧的姿态停在半空,整整十秒后才恢复正常。
“这是‘局部时间停滞’?”沈星河震惊。
“不,是‘规则变化停滞’。”宥乔额头渗出细汗,“我‘命令’了石头表面的‘热传导规则’和‘氧化反应规则’暂时停止工作。但范围很小,持续时间很短,而且……我刚才差点忘了火是什么颜色的。”
代价已经在显现。
她休息了半小时,然后对我伸出手:“现在试试你的手臂。放松,不要抵抗。”
我卷起袖子。宥乔的手悬在伤口上方,乳白色的光晕缓缓下沉,触及灰白色侵蚀区域的瞬间,我感受到一种奇异的“拉扯感”——仿佛有两种力量在争夺我手臂的“定义权”。
宥乔咬紧下唇,冰蓝色纹路在她瞳孔深处急速旋转。光晕逐渐渗透进皮肤,所过之处,灰白色区域就像被冻结的墨水,停止了扩散。
整整三分钟,她一动不动。结束时,她踉跄了一下,我赶紧扶住她。
“怎么样?”胡瑶问。
“暂时冻结了。”宥乔喘着气,脸色发白,“我‘命令’了侵蚀遵循的‘同化规则’在未来二十四小时内停滞。但二十四小时后,冻结会解除,侵蚀会以双倍速度反弹——除非在此之前找到根治方法。”
她看向我,眼神里充满歉意:“还有……接下来一天,我尝不出味道了。对不起,柏良,我本来想控制得更好……”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握紧她的手,“一天换二十四小时,值。”
傍晚,我们尝试与后方恢复通讯。
李杞带着便携式卫星终端,爬到营地西侧一处较高的岩脊上。风雪停了,天空清澈得可怕,繁星如瀑。等待了二十分钟,终端终于捕捉到信号,建立了加密连接。
“这里是窥隙小组,呼叫铁山指挥部。”李杞压低声音。
短暂的静电噪音后,传来阿劲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和担忧:“收到,窥隙。你们的位置?”
“帕米尔,目标区域外围,坐标已发送。遭遇激烈对抗,宥乔重伤初愈,谢队手臂规则侵蚀,全员带伤,但获得关键情报。重复,关键情报。”
“明白。同步你们一条消息:赤谷节点行动,遭遇埋伏,圣殿骑士团小队重伤两人,汉斯中校左臂截肢。节点未被摧毁,但污染扩散被延缓。异控局评估,‘石语者’在各节点都预留了高烈度防御力量,怀疑有内鬼泄露行动时间。”
内鬼。
这个词让气氛骤冷。
“林晓阳的行踪?”我问。
“最后一次卫星捕捉是在三天前,青海格尔木,向西移动,轨迹指向帕米尔。”阿劲顿了顿,“还有……我们分析了黑水节点缴获的控制残骸,发现里面有一段被删除的日志,恢复后显示,林晓阳在叛变前三个月,曾私下与一个代号‘导师’的人有过七次加密通讯。通讯内容无法破解,但时间点……恰好是你们大学同学聚会之后。”
大学同学聚会。那是去年秋天,林晓阳从美国回来,我们几个老同学吃了顿饭。席间他话很少,一直在看手机,当时我只当他时差没倒过来。
原来那时,他就已经……
“窥隙,你们的任务优先级更新。”阿劲的声音严肃起来,“如果确认观测站与‘白碛’节点直接相关,且有扩大裂隙的仪式,授权你们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尝试破坏。但如果遭遇林晓阳或无法对抗的威胁,允许立即撤退,保存实力。重复,允许撤退。”
“明白。”我说,“我们会谨慎。”
通讯结束前,阿劲最后说:“老谢,宥乔,胡姐,李哥……活着回来。家里等你们。”
家里。
栖湖居已经不在了,但“家”还在。
夜幕降临,高原的气温骤降至零下十五度。我们挤在帐篷里,轮流休息。宥乔靠在我肩上,小声说:“柏良,我刚才练习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画面。”
“什么画面?”
“那些修士残念消失前,留在我意识里的最后一幕……不是哑巴沟,是一个很大的地下空间,中央有一个……倒悬的黑色金字塔。塔尖向下,刺进地面。塔身上刻满了眼睛的图案,所有的眼睛都在流血。”
她颤抖了一下。
“那个地方,有一股很浓的‘干旱’味道。比黑水盐沼浓烈十倍。”
倒悬的黑金字塔,流血的眼睛,干旱——
“千旱之主。”胡瑶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或者说,祂在现实中的‘锚点’。”
“观测站下面的裂隙,通往哪里?”李杞问。
“不一定。”沈星河翻阅着笔记,“我曾祖父的记录里提过,‘源质’的性质之一是‘非定向扩散’。它可能同时连接多个‘高位存在’的领域,就像一个……公共通道。谁先掌握通道,谁就能把它‘扭向’自己效忠的那一方。”
“所以石语者在尝试把裂隙扭向千旱之主。”我总结,“我们要做的,是在他们成功前,把通道关闭,或者至少让它‘断线’。”
“备用控制节点的湮灭装置,理论上是把整个实验场‘静滞’然后‘删除’。”沈星河说,“但如果裂隙已经扩大到一定程度,强行删除可能导致空间塌缩,引发范围性的规则崩溃。”
“风险多大?”
“根据笔记里的公式计算……”沈星河快速在纸上演算,“如果裂隙直径超过三米,强行湮灭有百分之四十的概率引发半径五百米的‘现实解离区’——简单说,那片区域的所有物质和规则会像摔碎的镜子一样崩解成无法理解的碎片。”
“如果我们不湮灭,任由裂隙扩大呢?”
“超过五米直径,裂隙会自我稳定,成为永久性的‘门’。门后有什么涌出来,就不可控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
“先去哨所,拿到更详细的情报。”我说,“然后决定。”
后半夜,我值最后一班哨。星空低垂,仿佛伸手可摘。在这片离天最近的土地上,人类的一切争斗都显得渺小,但渺小不代表不重要。
正是因为渺小,才要更用力地活着,更用力地守护。
宥乔不知何时醒了,走到我身边,裹着睡袋,挨着我坐下。
“冷不冷?”我问。
她摇摇头,仰头看着星空:“柏良,你说……那些星星,是不是也像我们一样,在对抗某种‘侵蚀’?”
“也许。”
“如果有一天,我因为使用力量,忘记了很多事……甚至忘记了你。”她轻声说,“你会怎么办?”
我握住她的手,很凉。
“我会一遍一遍告诉你,你是谁,我是谁,我们经历过什么。”我说,“就像那些修士的残念,即使被囚禁百年,依然记得自己的使命。记忆可以被扭曲,可以被遗忘,但有些东西……刻在灵魂里,擦不掉。”
她靠在我肩上,没有再说话。
东方,第一缕天光正在云层后酝酿。
新的一天,新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