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oian的加更】
“阿罗!”正在一旁整理草药的沈寻立刻察觉不对,扔下东西冲过来,想也没想就握住她冰冷颤抖的手。
就在沈寻的手握住她的瞬间,那根被暗红能量企图污染的金色丝线陡然一亮!一股温暖而坚定的力量顺着相连的手掌传来,不是能量冲击,而是一种纯粹的精神层面的“锚定”和“澄清”——仿佛在无声地告诉她:这是“我”与“你”的连接,不是“它”可以玷污的地方。
暗红能量如遇滚水,迅速退缩。聂九罗喘着气,靠在沈寻肩头,好半晌才缓过来。
“……谢谢。”她声音微弱。
沈寻没说话,只是更紧地握了握她的手,然后松开,仿佛刚才的靠近只是出于同伴的关心,神色如常地回去继续整理草药。但聂九罗注意到,她的指尖有些发抖,耳根也悄悄红了。
那次之后,聂九罗更加谨慎,但也更加确信——这些连接,不仅是她的“支点”,似乎也因沈寻的存在而变得格外“坚固”,能自发抵抗一定的侵蚀。
她们之间的对话依然不多,但沉默的内容变了。以前是冰封的隔阂和刻意的疏离,现在是一种……正在进行某种秘密试验的、心照不宣的默契。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甚至只是呼吸节奏的轻微变化,都能被对方捕捉到,并给予无声的回应。
银阑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没有干涉,只在偶尔检查聂九罗身体状况时,会淡淡提点两句:
“精神连接的基础是双方的‘认同’和‘开放’。单方面的试探效果有限。”
“不要只依赖‘触碰’,尝试在意识中‘构筑’与那些连接相关的、稳固的‘意象’,比如……一道堤坝,一盏灯,或者……一个具体的回忆场景。”
“沈寻是你的‘支点’,但你不能只把她当成工具。真正的共鸣,需要情感的交融和意志的协同。”
这些话聂九罗听在耳中,记在心里,却不知道具体该如何操作。构筑意象?情感交融?这远远超出了她贫瘠的情感表达能力和常年封闭的内心习惯。
沈寻则从另一个角度在努力。她开始有意识地在日常相处中,分享一些细碎的、看似无关紧要的回忆或感受。
“小时候我最怕黑,总觉得床底下有东西。后来我娘跟我说,怕的时候就在心里想一件特别开心的事,想着想着就不怕了。我当时想的是隔壁阿嬷给的麦芽糖,真甜。”
“老狗今天教我认的这种草药,叫‘星叶草’,只在雾气重的背阴处生长。他说捣碎了敷伤口能祛阴毒,就是味道难闻得像臭水沟。”
“炎拓刚才跟我说,谷口东边那棵歪脖子树好像被什么东西蹭过,树皮都掉了。他在周围撒了驱兽粉,希望有用。”
她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寻常,并不刻意看向聂九罗,仿佛只是自言自语。但聂九罗每次都会停下手里的事(调息或阅读),安静地听着,偶尔在听到“麦芽糖”时,睫毛会轻轻动一下;听到“臭水沟”时,嘴角会几不可察地抽动;听到“歪脖子树”时,眼神会警觉地飘向谷口方向。
她在听。她在接收。她在尝试理解这些属于沈寻的、平凡却鲜活的碎片。
这是一种极其缓慢的渗透。沈寻用自己生活化的、带着温度的记忆和观察,一点点浸润聂九罗那被千年重负、力量冲突和冰冷孤独所占据的内心世界,试图在那里开辟出一小块可以“构筑意象”的、相对柔软安全的土壤。
聂九罗的回应依然笨拙。她不会说“我小时候……”,也不会评价“星叶草”或“歪脖子树”。但她开始有了极其细微的行动。
比如,沈寻某次随口提到夜里脚冷,第二天她的地铺上就多了一小包老狗给的、据说可以塞进鞋里暖脚的干草药包。
比如,沈寻有次被一种带刺的藤蔓划伤了手背,抱怨了一句“这破藤真讨厌”。第二天,木屋周围那片区域的同类藤蔓,就莫名其妙地枯萎了一大片——不是被砍断,而是像被抽干了生命力,痕迹极难察觉。沈寻注意到时,聂九罗正靠在窗边闭目调息,仿佛事不关己,但指尖残留的一丝极淡的、几乎消散的暗红能量波动,没能逃过沈寻日渐敏锐的感知。
沈寻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给手背上药,然后在那天傍晚递给聂九罗汤药时,指尖轻轻划过她冰凉的手背,低声道:“下次别乱用力量,你还在恢复。”
聂九罗垂着眼,“嗯”了一声,接过碗时,指尖与沈寻的触碰,比往常停留了稍长一瞬。
变化也在沈珂身上悄然发生。或许是姐姐和聂九罗之间那日益清晰稳定的“弦”产生了某种辐射,或许是鸦寂谷相对稳定的环境,沈珂的精神状态有了明显好转。她不再长时间处于空洞恍惚的状态,眼神里多了些清明,偶尔能主动说几句话,虽然依旧简短,却不再只是破碎的呓语。
她甚至会主动靠近聂九罗,不是通过语言,而是安静地坐在她附近,用那种特殊的感知,默默“观察”她体内力量的变化,然后在银阑询问时,给出比之前更具体、更连贯的描述。
“今天……金色的‘河’……流得慢了一点……和红色的‘河’……中间……多了一点点……银色的小泡泡……”她努力地组织着语言,手指无意识地比划着。
银阑根据她的描述,调整给聂九罗的辅助药物和调理方案。聂九罗体内那混乱的三方力量,在这种内外结合的、缓慢而持续的调理下,似乎真的开始出现一丝极其微弱的、向有序转变的迹象。虽然依旧脆弱,依旧充满风险,但至少,不再是无望的混乱。
这一天傍晚,夕阳难得穿透了厚重的灰雾,在鸦寂谷投下几缕稀薄却温暖的光柱。
沈寻坐在屋外的木墩上,看着天边那抹将逝的橘红发呆。聂九罗调息结束,走出木屋,在她旁边不远处站定,也望向那片光亮。
两人都没有说话。
山谷里很静,只有远处隐约的风声和偶尔的虫鸣。
忽然,聂九罗极轻地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没有看沈寻,目光依旧望着天边,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沈寻耳中:
“……我小时候……住的地方,院子里也有一棵很大的树。”
沈寻的心猛地一跳,屏住呼吸,没有转头,只是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耳畔。
聂九罗的语速很慢,带着一种久远回忆特有的滞涩感:“不是歪脖子树……是很直、很高的树。夏天的时候,叶子会把阳光剪得碎碎的,落在地上……我娘……会在树下摆一张小桌,教我认字……写不好,她也不骂,就让我一遍遍重写……”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听不见。仿佛光是说出这些简单的句子,就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沈寻静静地听着,心脏像是被温水浸泡,又酸又软。她没有追问“后来呢”,也没有说“我明白”。她知道,对聂九罗来说,能主动说出这一小段尘封的、或许是她仅有的温暖记忆,已经是前所未有的突破。
她只是微微侧过头,看向聂九罗被夕阳余晖勾勒出柔和轮廓的侧脸,轻声说:
“那棵树,一定很漂亮。”
聂九罗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她依旧没有转头,但紧抿的唇线,似乎放松了极其细微的一丝。
夕阳彻底沉入山峦。
暮色四合,灰雾重新聚拢。
但在那短暂的、被稀薄阳光照亮的时刻,有一根无形的“弦”,在两个沉默的身影之间,被轻轻地、笨拙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拨响了一个清晰而温暖的音符。
这或许,就是“和弦”漫长而艰难的第一个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