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城”二字,如同万钧冰锥,狠狠凿穿了林逸和苏婉清刚刚因为击退强敌而稍松的心弦。城下是数千手无寸铁的北岚百姓,其中可能有他们的邻居、相识的匠人、甚至阵亡将士的亲属!
“兀术赤……这个畜生!”林逸目眦欲裂,胸中怒火与杀意疯狂翻腾,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束缚。他恨不能立刻冲下城去,将那些驱赶百姓的北莽士兵碎尸万段!但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这是陷阱!是兀术赤在攻城受挫、王旗折断后,使出的最毒辣、最卑鄙的攻心之计!目的就是逼迫守军出城野战,或者彻底摧毁守军的抵抗意志!
“逸,冷静!”苏婉清纯净的声音带着一股奇异的安抚力量,传入林逸脑海,同时她更用力地握紧了他冰冷的手,源源不断的净化之力不仅疗伤,也在平复他剧烈波动的情绪,“我们若是乱了,就正中敌人下怀。城外的百姓要救,但城墙更不能失守。”
林逸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苏婉清说得对。愤怒和冲动解决不了问题。他看向怀中那虚幻却无比坚定的容颜,又看了看光芒虽稳但依旧残破的阵盘,脑海中念头飞转。
“风影卫,详细情况!”林逸转向那名报信的士兵,声音嘶哑却冷静。
“回城主……北莽人从附近被攻破的坞堡和村庄,驱赶了至少三四千百姓,男女老幼都有,用绳索串着,逼到了东门外不到两百步的地方。他们架起了刀斧,声称……声称若一炷香内不开门投降,便……便每隔十息杀十人,直到杀光……”风影卫声音颤抖,带着无尽的悲愤。
一炷香!每隔十息杀十人!这是何等残酷的心理凌迟!
“慕容将军和柳统领呢?”林逸问。
“慕容将军正在城头,试图用弩箭驱散靠前的北莽士兵,但……但百姓挡在前面,我们不敢放箭。柳统领……柳统领带着最后几十个还能动的兄弟,在组织百姓准备沙袋和滚木,说……说就算死,也要多撑一会儿。”
情况比想象的更糟。守军被彻底牵制住了。
“阵法还能用吗?”林逸看向苏婉清,又看向阵盘,“我的意思是,除了防御,有没有可能……进行某种超远距离的、精准的干扰或者……庇护?”
苏婉清微微蹙眉,灵体贴近阵盘,纯净的感知力仔细探查着阵法的每一个角落。片刻后,她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这阵法的核心,融合了逸你的源力、养魂玉髓的魂力、天星石的稳固意蕴,还有……我刚刚注入的净化本源。它现在非常‘敏感’,尤其对‘阴邪’、‘混乱’、‘杀戮’这类负面气息。或许……我们可以尝试引导阵法中积蓄的净化之力,进行一次……定向的‘灵魂安抚’与‘恐惧驱散’?”
“灵魂安抚?恐惧驱散?”林逸心中一动,“针对城外的百姓?还有……我们的守军?”
“嗯。”苏婉清点头,“百姓们被刀斧加身,惊恐绝望,这种负面情绪本身就会削弱他们的生机,也会影响城头守军的心志。如果我能以阵法为放大器,将我的净化安抚之力,尽可能覆盖到那片区域……虽然无法阻止北莽人的屠刀,但或许能让百姓们少一些痛苦和恐惧,让我们的将士……心中多一丝清明和坚守的勇气。而且……”
她顿了顿,看向林逸:“我的力量对阴邪污秽有天然克制,北莽士兵身上煞气浓重,或许也能让他们感到不适,甚至……削弱他们行凶时的狠厉。”
这并非直接的武力解围,但却是在绝境中,从精神层面破局的一种可能!不仅能减轻百姓的痛苦,稳定守军心神,甚至可能干扰刽子手!
“需要我做什么?”林逸毫不犹豫地问。
“你的灵魂与我共鸣,以阵法为桥,帮我将力量‘送’得更远、更集中。”苏婉清说着,虚幻的灵体光芒流转,变得更加凝实,她双手虚按在阵盘核心之上,闭上了眼睛,开始调动自身纯净浩大的净灵体本源。
林逸立刻在她身后盘膝坐下,双手虚按在她灵体的后心位置(对应),闭上双眼,将刚刚恢复一丝的灵魂之力与混沌源力,毫无保留地、极度轻柔地注入苏婉清体内,并非主导,而是辅助、共鸣、增强!
两人的灵魂在这一刻,通过阵法与彼此的力量,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深度连接。林逸能清晰地感受到苏婉清灵魂中那份浩瀚的纯净、慈悲,以及此刻为了拯救无辜而迸发的坚定意志。苏婉清也能感受到林逸灵魂的坚韧、守护的决心,以及那深藏的痛苦与疲惫。彼此的心意,在无声中交融,化作一股更加强大、更加协调的力量。
嗡——!
阵盘再次发出低鸣,但这一次,不再是挣扎的波动,而是一种和谐的、仿佛天地初开般纯净的韵律。金银交织的光芒中,融入了苏婉清那无瑕的净白,整个阵盘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一种令人心安神宁、却又隐含威严的气息。
“以净灵为引,抚慰恐惧,涤荡邪心……”苏婉清轻声吟诵,并非咒语,而是她本源力量的天然流露。
一股无形无质、却无比清晰的“波动”,以卧牛山为核心,如同水波般荡漾开去,迅速掠过城墙,精准地覆盖了东门外那片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区域,同时也轻柔地拂过城头每一个浴血奋战的守军。
奇迹发生了。
城外,那些被绳索捆绑、跪倒在地、面对屠刀瑟瑟发抖、哭喊声一片的百姓们,忽然感到一股莫名的暖流涌入心田。极致的恐惧与绝望并未消失,但仿佛被一层温柔而坚韧的光晕包裹、隔开了。哭声渐渐止歇,混乱的挣扎变得平静,许多人茫然地抬起头,眼中虽然仍有泪光,却多了一丝奇异的安宁,仿佛在无尽黑暗中看到了一线微光,又仿佛感受到了某种来自血脉深处的、家园土地的抚慰。连孩童都停止了啼哭,依偎在母亲怀里。
而城头上,原本因为百姓被挟持而愤怒欲狂、却又束手无策、内心备受煎熬的守军们,那股焦躁、绝望、几乎要撕裂理智的情绪,如同被清凉的泉水洗涤,瞬间平复了许多。头脑变得清醒,握紧兵器的手更加稳定,看向城外百姓的目光,虽然依旧悲痛,却少了慌乱,多了决绝——必须守住!为了城内的亲人,也为了城外那些正在承受苦难的同胞!
更让北莽士兵感到不适的是,当他们举起屠刀,对准那些突然变得平静、甚至用某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他们的百姓时,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丝寒意和……迟疑?仿佛手中的刀变得沉重,仿佛有什么纯净而威严的东西在注视着他们,让他们本能地感到抵触和不安。虽然这感觉很快被军令和凶性压过,但行刑的节奏和那股肆无忌惮的嚣张气焰,明显被削弱了。
“妖术!又是妖术!”北莽阵前,兀术赤也察觉到了异常,气急败坏地怒吼,“杀了!给本王立刻杀了他们!攻城!全军攻城!”
一炷香的时间,快要到了。
然而,就在北莽刽子手咬牙,准备落下第一波屠刀,后方大军也即将再次发动冲锋的瞬间——
卧牛山阵心,林逸和苏婉清同时睁开了眼睛!两人眼中都闪烁着疲惫却璀璨的光芒。
经过这次深度的灵魂共鸣与力量协同,不仅成功实施了“灵魂安抚”,林逸更是在苏婉清纯净本源的滋养和阵法的反哺下,伤势稳定了大半,灵魂的裂痕加速愈合,甚至因祸得福,对净化规则的理解与掌控,更进了一层!
而苏婉清,也在这场倾尽全力的施为与和林逸的深度连接中,原本还有些虚浮的灵体彻底稳固下来,净灵体本源仿佛经历了一次淬炼,更加圆融强大。
更重要的是,经过这次协同,阵法的“净化”与“稳固”属性被彻底激活并固化,其防御能力不仅恢复,甚至比之前更胜一筹!而且,林逸感觉自己与阵法之间,多了一种如臂使指般的紧密联系。
“婉清,准备好了吗?”林逸站起身,目光锐利如刀,望向城外。
苏婉清的灵体飘然而起,与他并肩,净白光晕流转:“嗯。逸,这次,我们一起。”
林逸点头,声音通过阵法与城墙的联动,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守军耳边,也如同滚雷般,传向城外:
“北岚城的将士们!百姓们!我,林逸,与我的妻子苏婉清,在此立誓——今日,必不让任何一个北莽蛮子,践踏我们的家园,屠戮我们的亲人!”
“阵法——全开!护我北岚!”
随着他话音落下,卧牛山光芒大盛!一道前所未有的、凝实厚重的金银净白三色光罩,如同倒扣的巨碗,将整个北岚城内城及部分外城区域,牢牢笼罩!光罩之上,隐隐有净化符文流转,散发出令北莽士兵极度不适的威压!
与此同时,城头各处残存的床弩、弩炮,再次校准了方向,瞄准了城外驱赶百姓的北莽队列后方,那些正在集结的敌军方阵!
决战的号角,由北岚城,率先吹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