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宇将硬盘插入电脑，幽蓝的光映出一张毫无生气的脸。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那个加密文件夹里的所有内容，包括账目，表格，转账记录，以及数段隐秘拍摄的视频，全部复制到一个新的U盘里。
做完这一切，他拔下U盘，又将那个黑色的移动硬盘放回原处，塞进《资本论》的夹层，重新放回书柜顶层。
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联系那个自称“厅长的狗”的男人，而是拨通王莉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背景音嘈杂，混杂着音乐和男人的哄笑。
“喂？干嘛？我正忙着呢！”王莉的声音很不耐烦。
“你在哪？”刘宇的声音空洞得吓人。
“我在哪要你管？跟田总还有几个客户谈事情呢！南城的项目，都是为了这个家！”
为了这个家？
刘宇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充满说不出的悲凉与疯狂。
电话那头的王莉被他笑得发毛：“你疯了？大半夜不睡觉发什么神经！”
“王莉。”刘宇止住笑，平静地叫她的名字，“我们离婚吧。”
“什么？”王莉尖叫起来，“刘宇你吃错药了？我好不容易搭上田总，我们家马上就要飞黄腾达了，你跟我说离婚？你想都别想！”
“我明天会把离婚协议书放在桌上，你签了字，房子车子都给你。”刘宇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你不签，也无所谓。”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拉黑了号码，然后取出手机卡，折断，扔进马桶冲走。
他做完了他在这个“家”里，最后一件事情。
随后，他用一部新买的电话卡，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东西，我准备好了。”
……
凌晨两点的吕州，寒风刺骨。
一座废弃工厂的铁门前，一辆黑色的别克悄无声息地停在阴影里。
程度靠在车门上，一根烟燃到尽头。
一个瘦削的身影从远处跑来，正是刘宇。他跑得踉踉跄跄，脸上满是惊惶。
“东西呢？”程度没有废话。
刘宇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个U盘，递了过去：“都在里面，所有的原始账目，还有……还有他们的一些视频。”
程度接过U盘，掂了掂，插进一个特制的读卡器，连接上手机。
几秒后，他的手机屏幕上跳出密密麻麻的文件列表。
是真的。
“你可以走了。”程度收起设备，对刘宇说，“按照我说的，去火车站，买最早一班去西北的票。那边有人接你，会给你新的身份和一笔钱。”
“谢谢……谢谢你……”刘宇的声音带着哭腔，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快走！”程度催促道。
刘宇点点头，转身就朝黑暗中跑去。
可他刚跑出不到二十米，两道刺目的远光灯忽然从工厂的另一个出口亮起，一辆巨大的渣土车轰鸣着，毫无征兆地朝着刘宇的身影狂冲过去！
那速度快得不合常理，根本不给人任何反应的时间！
刘宇惊恐地回头，瞳孔里映出那越来越近的死亡灯光，他吓得腿都软了，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电光石火之间，程度动了。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用尽全身力气将刘宇狠狠推向旁边一人多高的草丛！
“噗通”一声，刘宇滚了进去。
而那辆渣土车，几乎是擦着程度的后背，带着一股要把人碾碎的劲风，重重撞在废弃工厂的围墙上！
“轰——”
砖石飞溅，墙壁塌陷。
程度的心脏狂跳，刚才那一瞬间，他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
他没有去看渣土车，而是第一时间冲到草丛边，拽起还在发抖的刘宇。
“别他妈愣着！想死吗！”程度低吼，“快跑！”
他拉着刘宇，朝着别克车的方向狂奔。
还没等他们跑上车，渣土车的驾驶门被一脚踹开，两个戴着口罩，手持钢管的壮汉跳了下来，二话不说就朝着他们冲来！
这不是意外，这是灭口！
田晓明的反应速度，远比他想象的要快！
“你上车！快！”程度一把将刘宇推进驾驶室，自己则转身迎向那两个壮汉。
他没有武器，只能赤手空拳。
枪今天没带！
一个壮汉挥舞着钢管，带着风声朝他头顶砸下！
程度侧身躲过，一记手刀精准地劈在对方的手腕上。
壮汉吃痛，钢管脱手。程度顺势夺过钢管，反手一棍，重重抽在另一个壮汉的膝盖上。
“咔嚓”一声脆响，那人惨叫着跪倒在地。
第一个壮汉怒吼着扑上来，被程度一脚踹在胸口，倒飞出去，半天爬不起来。
解决掉两人，程度不敢有丝毫停留，他跳上副驾驶，对着已经吓傻的刘宇吼道：“开车！”
刘宇这才反应过来，哆哆嗦嗦地发动了汽车。
别克车发出一声咆哮，轮胎在地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猛地蹿了出去。
刚开出工厂范围，又有两辆黑色的越野车从岔路口包抄过来，死死咬在他们车后。
“他们有枪！”刘宇看着后视镜，惊恐地大叫。
后车的车窗摇下，一个黑洞洞的管子伸了出来。
“趴下！”程度吼道，同时猛打方向盘。
“砰！”
后窗玻璃应声碎裂，子弹擦着车顶飞过，在仪表盘上留下一个焦黑的弹孔。
“往城中村开！那边路窄！”程度冷静地指挥着。
刘宇手脚发软，但求生的本能让他死死踩住油门，按照程度的指示，拐进了一条条狭窄混乱的小巷。
别克车在巷子里左冲右突，好几次都险些撞上墙壁。
后面的越野车体型太大，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在一处复杂的十字路口，程度吼道：“左转！冲过去！”
刘宇一咬牙，方向盘打死。
别克车甩尾漂移，险之又险地拐进另一条小路，将后面的追兵彻底甩开。
车子一路狂奔，直到开上通往省城的高速，刘宇才虚脱般地趴在方向盘上，大口喘气。
“还不能停。”程度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他们很可能在高速路口堵我们。”
他拿出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老张，A计划。立刻执行。”
半小时后，在高速服务区，一辆外形一模一样的别克车悄然替换了他们。
程度和重伤昏迷的刘宇，被转移到了一辆不起眼的货车后厢里。
天色微亮时，货车安全驶入汉东省厅的地下车库。
程度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了祁同伟的办公室。
他将那个染着血迹的U盘，轻轻放在了祁同伟的办公桌上。
“厅长，”他的声音沙哑，“幸不辱命。”
祁同伟拿起那个小小的U盘，没有立刻查看，而是看向程度。
“刘宇呢？”
“活着。但断了几根骨头，被我藏起来了。”
“田晓明那边呢？”
“两死一伤。”程度回答，“两个追杀的，一个被我打断了腿，另一个失血过多。渣土车司机在撞墙时死了。都是些拿钱办事的亡命徒，查不到源头。”
祁同伟点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将U盘插入电脑，打开。
当那些触目惊心的账目、转账记录，以及田晓明和各色人物在不同场合的龌龊视频，出现在屏幕上时，办公室里的空气凝固了。
这是一个足以掀翻整个吕州官场的炸弹。
程度以为，厅长会立刻下令收网。
然而，祁同伟只是默默地看完了所有内容，然后，他关掉了所有文件，将U盘拔了出来。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刚刚苏醒的城市。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
“程度。”
“在。”
“这个U盘，先封存。”
程度抬头，满脸不解：“厅长？”
“这把刀，太快了。”祁同伟的声音悠远，“直接用，会伤到自己。”
他转过身，重新坐回椅子上，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我要你，去办另一件事。”
“厅长请讲。”
“汉东大学，有个失踪的女学生，叫王雪。”祁同伟的语气平淡无波，
“找到她的家人，告诉他们，想找回女儿，或者为女儿讨回公道，就去京州市人民检察院。”
“去找一个叫周华华的检察官。”
程度的心重重一跳。
周华华？
他当然知道这个人。
京州检察院反贪局的后起之秀，侯亮平最得意的下属，一个充满了理想主义和正义感的愣头青。
让王雪的家人去找周华华？
这步棋，他完全看不懂。
祁同伟没有解释，只是继续吩咐：“把事情做得干净点，不要留下任何我们引导的痕迹。就让他们觉得，是走投无路时，听到了一个‘好心人’的指点。”
“是。”程度压下所有疑惑，低声应道。
“去吧。”祁同伟挥挥手，“这盘棋，该换个下法了。”
“用别人的刀，杀我们想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