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小屋里只剩下煤油灯芯偶尔噼啪的细微声响，以及两道刻意放轻、却依旧清晰的呼吸声。
一道平稳绵长，带着点刻意营造的睡意。
另一道则压抑、紊乱，暴露着主人内心的惊涛骇浪。
君洐直挺挺地躺在自己的被窝里，全身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弦，连脚趾都紧紧蜷缩着。他紧闭着眼睛，试图用意志力强迫自己入睡，将身旁那存在感极强的温热馨香驱赶出脑海。
但没用。
沈清弦翻了个身，面朝着他这边，即使隔着两层被子，他似乎也能感觉到那视线落在自己背上，灼灼的。还有她那些在心里叽叽喳喳、毫不安分的念头，像羽毛一样，反复搔刮着他的神经。
【睡着了没？呼吸声好像有点重哦。】
【这背影，这肩宽，裹在被子里像座小山，好想靠上去……】
【不行，得采取行动，不然这木头能僵持到天亮。】
君洐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起，预感不妙。
果然，下一刻，他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是布料摩擦的声音。紧接着，他紧紧裹在身上的被子，被人从后面轻轻扯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带着她体温和淡淡皂角香的热气，顺着那条缝隙钻了进来，与他被窝里冰冷的空气形成鲜明对比。
君洐身体猛地一颤，几乎是瞬间就要弹坐起来，或者转身阻止。
但沈清弦的动作更快。
一个柔软、温热、带着沐浴后清爽气息的身体，像一尾灵活又执拗的鱼儿，精准地从那条缝隙里钻了进来，紧接着，一双纤细的手臂环住了他精悍的腰身。
背后贴上来的柔软触感，让君洐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头顶，又猛地倒流回四肢百骸，激起一阵战栗。
她……她竟然钻进了他的被窝！还抱住了他！
“你……”他喉间挤出半个沙哑的音节，身体僵硬得如同烙铁，下意识就要挣扎，想要推开这突如其来的、足以焚毁他所有理智的亲密。
“别动。”
沈清弦的脸颊贴在他宽阔紧绷的后背上，声音带着浓浓的、撒娇般的睡意，模糊不清，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她收紧了环在他腰上的手臂，将自己更紧地嵌入他的背脊与他冰冷的被窝之间，仿佛他只是个人形暖炉。
“睡觉。”她又嘟囔了一句，温热的气息透过薄薄的背心布料，熨烫在他背后的皮肤上。
君洐所有挣扎的力气，在她这两句软绵绵的命令下，奇迹般地消散了。
他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推开她？他舍不得那背后的温热柔软，更怕看到她委屈泛红的眼眶。
不推开？这简直是一场甜蜜又残酷的酷刑。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每一处曲线，感受到她平稳的呼吸拂过他的脊背，感受到她手臂环抱的力道，甚至能闻到她发丝间残留的、若有若无的香气。
冷意早已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从两人贴合处迅速蔓延开的、足以将理智焚烧殆尽的燎原大火。他全身的血液都在喧嚣、沸腾，冲击着血管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他的耳根红得滴血，脖颈、脸颊，所有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都染上了赧然的红色。呼吸彻底乱了套，沉重而急促，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死死咬着牙关，下颌线绷得像要断裂，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
【好硬……但是好暖。】
【心跳声好大，咚咚咚的，跟打鼓一样，真好听。】
【嗯，就这样，乖乖别动，让我抱着睡。】
沈清弦心里美滋滋地评价着，脸颊在他背上满足地蹭了蹭，像只找到了舒适窝巢的猫。
她当然能感觉到手下肌肉的僵硬和滚烫，能听到他如同擂鼓般失控的心跳，能想象出他此刻面红耳赤、不知所措的窘迫模样。
但她偏偏装作一无所知，依旧维持着“我只是想睡觉”的无辜姿态。
君洐一动不动，像一尊被点了穴的雕塑，唯有胸膛剧烈起伏，和那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昭示着他内心正经历着怎样天翻地覆的动荡。
他闭上眼睛，试图默念部队里学的纪律条令来分散注意力，但收效甚微。
她的心声，她的体温，她的气息，她的一切，无孔不入，霸占了他所有的感官。
这一夜，对沈清弦而言，是计划通后的心满意足，是抱着“大型暖炉”的舒适安眠。
而对君洐而言，无疑是意志力与本能之间，一场漫长而煎熬的拉锯战。
他直到天际泛白，才在极度的疲惫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陌生的悸动中，迷迷糊糊地睡去。而即使在睡梦中，那环在腰间的柔软手臂，和背后贴合的温热，也依旧清晰得如同烙印。
天光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户，朦朦胧胧地照亮了小屋。
沈清弦是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安全感中醒来的。她发现自己还维持着昨晚入睡时的姿势，整个人像只树袋熊一样扒在君洐宽阔的背上，脸颊贴着的地方，是他背心布料下紧实温暖的肌肉。环在他腰间的胳膊有些发麻，但她舍不得松开。
【唔……抱枕质量超乎想象，五星好评！】
【这体温，这手感，绝了！难怪原主不懂欣赏，暴殄天物啊！】
她悄悄抬起一点脑袋，视线落在君洐的侧脸上。
他似乎是刚睡着不久，眼底下有着淡淡的青影，浓黑的眉毛即使在睡梦中也没有完全舒展，紧抿的唇线透着一丝疲惫和……紧张？但他呼吸平稳悠长，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带动着她贴在他背上的身体也轻轻晃动。
沈清弦看得有些入神。睡着了的君洐，收敛了白日里的冷硬和窘迫，五官显得更加深邃立体，有种安静而脆弱的美感。
【睫毛真的好长啊……鼻梁也又高又挺……想偷偷亲一下……】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就感觉到手下的肌肉瞬间绷紧！
几乎是同时，君洐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初时还带着刚醒时的迷茫和血丝，但在对上她近在咫尺、满是狡黠笑意的目光时，迷茫瞬间被惊醒和无措取代。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身体比昨晚任何时候都要僵硬。显然，即使是在睡梦中，他也对她保持着极高的“警惕”。
两人视线交缠，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沈清弦看着他骤然清醒后眼底闪过的慌乱，和他迅速又开始泛红的耳根，心里笑得打跌，表面上却故作自然地，甚至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和沙哑，轻轻开口：
“早啊……”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睛，清晰地吐出那两个字：
“……老公。”
她的声音又软又糯，带着晨起的沙哑，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
君洐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瞳孔似乎都因为这两个字微微放大。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那抹红晕从耳根飞速蔓延，迅速占领了整个脖颈和脸颊，让他看起来像是刚从蒸笼里捞出来。
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绷成了石头，连指尖都僵硬地蜷缩着。
沈清弦内心：【哈哈哈完了完了，cpU要烧了！这反应也太可爱了吧！】
就在她以为他会像昨晚那样猛地弹开或者结巴得说不出话时，君洐却只是极其艰难地、缓慢地移开了与她对视的目光，视线落在了虚空中的某一点上。
然后，他喉结又动了一下，从喉咙深处，极其低沉、极其快速地、几乎含混不清地挤出了一个字：
“早。”
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刚睡醒的混沌和某种极力压抑的情绪。
说完这个字，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猛地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身后那具温软身体和那双灼热视线带来的所有影响。
沈清弦愣住了。
【诶？就一个‘早’？没推开我？也没结巴？有进步啊兵哥哥！】
她看着他紧闭双眼、一副“我还没醒我在梦游”的自欺欺人模样，和他那红透的、连脖颈都绷紧的侧影，心里的笑意和某种柔软的情绪一起泛滥开来。
她没有再得寸进尺，只是将脸颊又重新贴回他温暖的后背上，甚至能感觉到他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快速地撞击着。
“再睡会儿……”她咕哝着，也重新闭上了眼睛，嘴角却高高地扬起。
嗯，早安，我的纯情老公。
而假装睡着的君洐，在她重新安静下来后，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丝，但那双闭着的眼睛眼皮下的眼珠，却在不安地转动着。
早。
他在心里，无声地，又回应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