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刺破黑山峪上空的阴霾，将金色光芒洒在默营新立的了望塔尖。
林默站在塔上，俯瞰着下方逐渐苏醒的营地。近三百人的队伍，鱼龙混杂，眼神中有迷茫，有悍勇，也有对新主官的审视。他知道，授予校尉、建立默营只是一个开始，真正的挑战，是如何将这群散兵游勇、溃兵流民，锻造成一支可战之兵。
“鸣钟，集合！”林默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营区。
“铛！铛！铛！”急促的钟声响起，打破了清晨的宁静。这是默营的新规矩——闻钟即聚。
顿时，营地里一阵鸡飞狗跳。有人慌慌张张地从营房里冲出，边跑边系着衣甲；有人睡眼惺忪，嘴里骂骂咧咧；那些新收的北戎降兵则有些茫然，在核心老兵的呼喝推搡下，勉强朝着校场汇聚。
铁牛黑着脸，带着几个最早跟随林默的流民骨干，像赶羊一样将人群往校场中央驱赶。“快！快！都没吃饱饭吗？校尉大人要点兵了！”
周安早已拿着名册站在点将台旁，眉头紧锁地看着这混乱的场面。狗娃和他的斥候队员则分散四周，眼神锐利地观察着每个人的反应。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队伍才勉强站成歪歪扭扭的方阵。嘈杂声、咳嗽声、甲片碰撞声不绝于耳。许多老兵油子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显然没把这新上任的“娃娃校尉”放在眼里。
林默面无表情，目光缓缓扫过台下众人。
他没有立刻训话，而是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等待着。
起初，还有人交头接耳，但随着时间推移，校尉大人那沉默的目光仿佛带着无形的压力，场下的嘈杂声渐渐小了下去，最终变得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感觉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氛。
“从今日起，默营，有默营的规矩。”林默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保密条例。”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保密？当兵吃粮，打仗杀人，有什么可保密的？
“凡我默营战法、编制、器械、口令，乃至每日操练内容，皆属机密！严禁与外营人员随意交流，严禁私下议论！违者……”林默目光一寒，“轻则军棍，重则……斩首！”
一股寒意掠过校场。斩首？就因为说几句话？
“大人，这是不是太严苛了？”队伍中，一个脸上带疤的老兵忍不住出声，他原是守军的一名队正，因为受伤被林默救治后留下，“兄弟们闲聊几句，还能通敌不成？”
林默看向他，认得此人名叫赵铁头，是个悍卒。“赵铁头，我问你，若你无意中将我营中缺粮之事告知外营炊卒，而炊卒又无意中透露给其同乡，其同乡恰是北戎细作……这消息，会不会变成北戎夜袭我粮草的依据？”
赵铁头张了张嘴，脸色变幻，最终抱拳：“属下……明白了！”
“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法！”林默声音转厉，“默营初立，犹如幼苗，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保密，就是保住我们自己的命！这不是约束，是保护！听懂了吗？！”
“听懂了！”台下响起参差不齐的回应。
“我没听见！”林默猛地提高音量。
“听懂了！！”这一次，声音整齐了许多，也响亮了许多。
紧接着，林默宣布了第二项举措：思想教育。
“每日操练前，全体诵读默营营规！每日晚饭后，以小队为单位，进行‘诉苦思甜’和‘形势分析’！”
所谓“诉苦思甜”，就是让士兵们讲述过去遭受的苦难，对比现在在默营能有饭吃、有衣穿、受伤有人治的待遇，以此凝聚归属感和感恩心。
而“形势分析”，则由林默或周安定期讲解当前战局，让普通士兵明白为何而战，增强大局观。
这一下，别说那些老兵，连铁牛、周安等核心骨干都愣住了。当兵打仗，听话就行，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有什么用？
“校尉，这……是不是有点……”周安委婉地表示疑虑。
“一支不知为何而战的军队，只是乌合之众。”林默语气坚定，“我要的，不是只会听令的木头人，而是明白为何挥刀、为谁效死的战士！思想统一，方能令行禁止，万众一心！”
事实证明，林默这一招极其高明。
当那些饱受战乱、颠沛流离的士兵，在小组里声泪俱下地诉说家破人亡的惨状，再对比眼下在默营相对安稳、被当人看的日子，他们对林默和默营的忠诚度直线上升。
而那些形势分析，也让士兵们摆脱了浑浑噩噩的状态，清楚了自己的位置和使命，士气悄然凝聚。
思想建军，超越时代的凝聚力打造。将现代军队思想政治工作的理念古代化运用，效果立竿见影，让手下从“为粮而战”变为“为义而战”，忠诚度和凝聚力暴涨，令古人瞠目结舌。
操练内容，更是让所有人大开眼界。
林默完全摒弃了传统军队那种注重个人武艺和阵型摆看的花架子。他将现代特种部队的小队战术、三三制原则简化后，融入日常训练。
基础队列，要求的是绝对整齐划一和令行禁止，培养纪律性。不再是松散站立，而是要求站如松，行如风，每一个转身、每一步迈出都必须整齐划一。一开始，这群散漫惯了的士兵叫苦不迭，但在林默“练不好不准吃饭”的铁令下，在铁牛毫不留情的鞭策下，短短几天，队伍的精神面貌就焕然一新。
战术训练，则以十人左右为一“火”，强调小组协同、交替掩护、火力层次（尽管此时主要是冷兵器）。练习如何利用地形，如何快速突进与撤退，如何以小组为单位形成局部优势。这些战术看似简单，却极其实用，尤其适合黑山峪这种城防和巷战环境。
最让士兵们感到新奇和信服的，是林默推出的“功过赏罚积分制”。
以往军中，赏罚多凭主官喜好，或者模糊的“斩首几级”。但在默营，一切量化透明。
“杀敌一人，积五分！重伤敌人，积三分！缴获完好兵甲，按价值积分！成功传递重要军情，积十分！训练成绩优异，每日可积分！发明改进器械战术，经采纳，重奖积分！”
“临阵脱逃，扣一百分！违抗军令，扣五十分！欺压同胞，扣二十分！训练懈怠，扣十分！”
积分每月结算，直接与饷银、伙食、晋升挂钩！积分高者，不仅饷银加倍，能吃上肉菜，还能优先晋升为伍长、火长！积分垫底者，不仅饷银扣罚，只能吃糙米咸菜，还要承担最苦最累的杂役！
这套制度一公布，整个默营彻底沸腾了！
“娘的！这可比空口白话实在多了！”
“杀一个敌人就能换五分！攒够了积分，老子也能当官？”
“以后谁还敢偷懒？拖累全火的人，看老子不削他！”
利益，是最直接的驱动力。
积分制将个人利益与集体荣誉完美捆绑，瞬间激发了所有士兵的训练热情和求战欲望。
以前训练是应付差事，现在个个争先恐后，生怕落后扣分。以前战场上可能畏缩不前，现在看到敌人就像看到行走的积分，眼睛都红了。小组内部也形成了相互监督、互相帮助的氛围，因为一人的失误可能会影响全队的成绩。
制度创新，利益驱动引爆积极性。用简单透明的积分制取代模糊的军功制，让每个士兵看到明确的上升通道和利益回报，将乌合之众的潜在动力彻底激发，练兵效率倍增。
当然，改革的路上从不缺乏质疑和阻力。
几天后，几名其他营的老牌校尉、都尉联袂来到默营“观摩”。名义上是交流学习，实则是对这个突然冒起、搞出一堆新名堂的“默营”充满好奇和不屑。
带队的是资历颇深的都尉刘莽，他以勇武着称，但对林默这种“投机取巧”上位的年轻人很看不上眼。
校场上，默营士兵正在进行小组战术对抗演练。只见士兵们三人一组，呈三角阵型，进攻时交替掩护，迅捷如风；防守时互为犄角，坚如磐石。动作干净利落，配合默契，完全不是传统军队那种一窝蜂冲上去乱砍的架势。
刘莽抱着胳膊，嗤笑道：“花里胡哨，像个娘们跳舞！战场上真刀真枪，靠的是力气和胆量！这些把戏有什么用？”
他身边的一名校尉也附和：“就是，还搞什么积分？当兵打仗，天经地义，还要用银钱引诱？真是笑话！”
他们的声音不小，故意让周围的默营士兵听见。一些正在训练的士兵动作不由得一滞，脸上露出屈辱和不忿。
林默闻讯赶来，脸上依旧平静。“刘都尉，诸位大人，有何指教？”
刘莽斜眼看着林默：“林校尉，你练的这是哪门子兵？我看是戏台上的把式吧？不如让我的兵和你的人练练？也好让你这些娃娃兵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厮杀！”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了！铁牛等人顿时怒目而视，手按上了刀柄。
林默却笑了：“刘都尉有兴趣，林某自当奉陪。不过，刀枪无眼，伤了和气不好。不如……换个方式？”
“什么方式？”
“突围与拦截。”林默指向校场一角，“我出一火（十人），刘都尉可出三火（三十人）。半柱香内，若我的人能突破拦截，抵达对面旗杆，就算我赢。反之，则刘都尉赢。如何？”
刘莽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林校尉，你也太托大了！一火对三火？还是突围？好！我就让你输得心服口服！赌什么？”
“若我赢，请刘都尉日后莫再非议我默营练之法。若我输，林某摆酒赔罪，并奉上精铁兵刃十把！”
“成交！”
消息像风一样传开，连张镇守都被惊动，亲自前来观战。校场被清空，双方士兵准备就绪。
刘莽派出的三十人，都是他麾下的悍卒，人高马大，杀气腾腾。而林默这边，只出了狗娃率领的斥候一伙，十个人看起来远不如对方彪悍。
“开始！”令旗挥下。
刘莽的三十人立刻嘶吼着，如同潮水般涌向狗娃的十人队，企图凭借人数优势将其瞬间淹没。
然而，狗娃等人丝毫不乱。只见他们迅速收缩，形成一个紧密的小圆阵，外围士兵用盾牌死死顶住，内部士兵则用长矛从缝隙中不断刺出。他们并不硬拼，而是像一块磐石，在冲击中不断微调方向，利用对方冲击的惯性，巧妙地向着旗杆方向缓慢而坚定地移动。
刘莽的士兵空有人数优势，却像拳头打在棉花上，有力使不出。对方阵型严密，配合默契，总能找到他们阵型的薄弱点进行突破和移动。试图分割包围，对方却如同刺猬，无处下口。反而因为挤作一团，互相掣肘，不时被对方冷矛刺中（木枪头蘸了石灰），留下一个个白点。
半炷香时间很快过去。当香燃尽的那一刻，狗娃的十人队虽然人人“带伤”（石灰点），却成功突破了三十人的拦截，有六人冲到了旗杆之下！
校场内外，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结果惊呆了。十倍的人数差距，还是突围方，竟然真的赢了？而且赢的如此……诡异！
刘莽脸色铁青，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他那些骄悍的士兵，此刻也像霜打的茄子，垂头丧气。
林默走到刘莽面前，抱拳道：“刘都尉，承让了。此法并非否定勇武，而是强调协同与智慧。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时代，过去了。”
刘莽看着林默，眼神复杂，最终重重一叹，抱拳回礼：“林校尉……练兵有方，刘某……服了！”他转向自己那些垂头丧气的兵，吼道，“都看见没有？以后谁再敢小瞧默营的兄弟，老子第一个抽他！”
这一场比试，彻底打响了默营和林默的名声！原来那些等着看笑话的军官，再也不敢小觑这个年轻人和他那套“古怪”的练兵方法。
随后的日子里，默营的训练更加如火如荼。积分制激发了所有人的潜能，思想教育凝聚了人心，小队战术提升了战斗力。整个营地的风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士兵们眼神锐利，行动迅捷，纪律严明，身上散发着一股其他军营难以企及的彪悍和自信。营区内务整洁，器械摆放有序，巡逻哨卡一丝不苟。甚至连伙食和卫生，都因为积分挂钩而变得极好。
张镇守再次视察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到的是一支脱胎换骨的军队，一支他梦寐以求的精锐！他用力拍着林默的肩膀，激动得声音发颤：“林校尉！你真乃奇才！有此强军，黑山峪无忧矣！”
“默营”二字，不再仅仅是一个营号，而是逐渐成为黑山峪守军中“精锐”和“神秘”的代名词。其他营的士兵看向默营士兵的眼神，充满了羡慕和敬畏。偶尔有默营士兵外出办事，那挺直的腰板、利落的作风，总能引来侧目。
林默的统帅之才，初露锋芒。
夜幕再次降临，林默依旧站在了望塔上。下方的营地井然有序，篝火旁，士兵们以“火”为单位，正在进行“诉苦思甜”或战术总结，气氛热烈而专注。
他知道，这支军队的骨架已经搭成，灵魂正在注入。
距离真正的强军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方向已经明确，基础已经夯实。
北戎的威胁依旧悬在头顶，但此刻的林默，心中充满了信心。
凭借这支初步凝聚了现代军事理念的“默营”，他有足够的底气，在这乱世之中，闯出一片更广阔的天地。
未来的战场，将是“默营”扬名立万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