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事件后的几日，落霞山庄的气氛一直有些微妙的紧绷。
沈宁玉能感觉到，谢君衍和韩少陵之间那种无形的较劲——虽然表面上两人依旧客气有礼。
这日午后，沈宁玉实在憋闷得慌，决定去县城逛逛——她需要透透气。
“少陵，我想去县城买些零嘴，顺便去书肆看看新的话本子。”
沈宁玉找到正在后院擦拭长枪的韩少陵。
韩少陵眼睛一亮，立刻放下枪：
“好啊！我陪你去！正好我也想去铁匠铺看看，订做几样趁手的兵器。”
韩少陵似乎想到什么，眼神闪烁了一下，“就我们俩去？”
沈宁玉点头：
“嗯，君衍一早去回春堂坐诊了，说是有几个疑难病症需要他亲自处理，傍晚才回。”
沈宁玉没说的是，谢君衍临走前还特意“叮嘱”她好好休息，那眼神分明写着“乖乖等我回来”。
韩少陵脸上笑容更盛：
“那咱们现在就走？我让裴七备车？”
“不用车，骑马吧。”
沈宁玉道，“正好练练你教的骑术。”
韩少陵一愣，随即露出大大的笑容：
“好！骑‘玄霜’？”
“嗯。”
沈宁玉其实也有自己的小心思——骑马去，行动自由，想逛哪儿逛哪儿，不用受马车限制。
两人轻装简从，只带了裴七和两名护卫远远跟着。
秋日的午后，阳光明媚却不灼人，风里带着稻谷将熟的清香。
沈宁玉骑着温驯的“玄霜”，韩少陵则骑着神骏的“流星”，并列而行。
出了山庄，走在乡间土路上，韩少陵似乎放松了许多，话也多了起来。
“宁玉，你看那边，再过一个多月就该秋收了。”
韩少陵指着路旁大片沉甸甸的稻穗，语气里带着由衷的欢喜，
“我小时候在边关，最盼的就是秋收。粮草足了，将士们就能吃饱肚子，心里也踏实。”
沈宁玉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金黄的稻田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
她心里微微一动，看向韩少陵的侧脸。
此刻的韩少陵，褪去了在庄子里那种隐隐的紧绷和较劲，眉眼舒展，笑容纯粹，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心思赤诚的少年将军。
“你在边关……很苦吧？”沈宁玉轻声问。
韩少陵挠挠头，咧嘴笑：
“苦是苦，但习惯了。再说，保家卫国嘛，苦点累点也值。就是有时候看着受伤的弟兄们……”
韩少陵声音低了些，“心里不好受。所以宁玉，你送我的那些‘酒精’，还有千里镜，真的救了很多人。我替兄弟们谢谢你。”
韩少陵说得诚恳，眼神清澈，让沈宁玉心里那点因他偶尔展露的另一面而产生的疑虑，消散了不少。
【也许……是我多心了？人本来就有多面性。
在战场上他是杀伐果决的将军，在我面前，他想做个简单阳光的夫郎。这并不矛盾。】
沈宁玉这样想着，心情也轻松起来。
两人一路闲聊，不知不觉就到了青川县城。
县城依旧热闹，街市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
沈宁玉和韩少陵下马，将马匹交给护卫照看，步行逛了起来。
沈宁玉先去了常去的点心铺子，买了几样新出的糕饼，又去书肆转了一圈，挑了两本看起来还不错的游记。
韩少陵则真的去了铁匠铺，跟老师傅比划着要打一把更轻便但强度不减的短刀。
从铁匠铺出来，韩少陵忽然眼睛一亮：
“宁玉，那边有卖糖炒栗子的！我记得你爱吃这个！”
说着，他拉着沈宁玉的手腕，兴冲冲地朝街角那个冒着腾腾热气的摊位走去。
沈宁玉被他拽着，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和雀跃的步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家伙，有时候还真是……可爱。】
买了一大包热腾腾、香甜扑鼻的糖炒栗子，韩少陵仔细地剥开一颗，递到沈宁玉嘴边：
“尝尝，刚出锅的，小心烫。”
沈宁玉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栗子粉糯香甜，确实好吃。她满足地眯起眼：
“嗯，好吃！”
韩少陵看她喜欢，笑得比自己吃了还开心，又麻利地剥了好几颗，用手帕托着递给她。
两人站在街边，一个剥，一个吃，偶尔低声说笑，倒真像一对寻常的恩爱小夫妻。
就在这时，沈宁玉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街对面一个正在卸货的脚夫。
那是个身材异常高大魁梧的汉子，穿着一身粗布短打，露出古铜色、肌肉虬结的臂膀。
他正扛着两个巨大的麻袋，步履沉稳地从一辆骡车上下来，走向旁边的粮铺。
让沈宁玉心头一跳的，是那张脸。
乱发束起，露出完整的五官——浓眉，眼窝深陷，鼻梁高挺，嘴唇紧抿，下颌线条刚硬如刀削。
虽然此刻神情平静，甚至带着几分麻木的劳碌，但沈宁玉几乎瞬间就认出了那双眼睛！
锐利，野性，如同困兽，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戾气和血丝——正是当初在牙行角落里，那个被铁链锁着，被牙婆称为“罪奴”的逃兵！
他怎么会在青川县城？还……自由了？
沈宁玉的心脏猛地一缩，捏着栗子的手指微微用力。
沈宁玉清楚地记得牙婆当时惊恐的警告：
“那是个煞神！北边战场上退下来的逃兵，还是‘罪奴’之后，身上背着人命呢！
凶得很！……要买就得连他那份‘罪籍’一起担着，麻烦大了！谁沾谁倒霉！”
这样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像个普通脚夫一样干活？
更让沈宁玉心头警铃大作的是——她当初去牙行，可是瞒着所有人的！
而且去的理由……现在想来都尴尬得脚趾抠地。
【额，当初是自己想去买两个夫郎，才去的牙行！】
这个念头在沈宁玉脑海里一闪而过，让沈宁玉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
当时她刚穿越不久，满脑子都是怎么在这个世界安稳活下去。
朝廷那该死的“三夫令”像一把悬在头上的剑，当时她思来想去，觉得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自己提前物色好人选——老实本分，能干活。
谁能想到会被谢君衍当场抓包，还被他用“嫌我一个不够，想来亲自挑选第二位、第三位夫郎”这种话臊得无地自容。
现在这个“煞神”居然活生生出现在眼前，还一副自由身的样子……
沈宁玉下意识地往韩少陵身边靠了靠，低声道：
“少陵，你看那个人……”
韩少陵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当看清那汉子的面容时，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然而，让沈宁玉更没想到的是，韩少陵并没有露出警惕或戒备的神色，反而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稍等，然后迈步朝那汉子走了过去。
“雷虎？”
韩少陵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军中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正在卸货的汉子身体猛地一僵，缓缓转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