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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
粘稠的、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唯一的光源是头顶灯束，此刻却只能无助地打在塌落下来的、混合着冰雪和钢筋混凝土的庞然大物上，映出一片绝望的嶙峋轮廓。油气和灰尘弥漫在空气中，每一次呼吸都沉重而灼热，防毒面具的滤芯似乎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嘶鸣。
无线电耳机里，只有持续而单调的静电噪音，像死亡的背景音，隔绝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陈默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油罐壁，缓缓坐下。他没有惊慌失措地喊叫或徒劳地冲击堵塞物，那只会更快地消耗宝贵的体力和氧气。
他冷静得可怕。
大脑在飞速运转，评估现状：
空气：暂时够用，但油气浓度极高，极度危险，必须尽快离开。
出口：唯一已知出口被彻底封死。结构不明，暴力破拆可能引发二次坍塌或爆炸。
工具：空间里有破拆工具，甚至炸药，但在这个环境下使用无异于自杀。
时间：是最大的敌人。
他需要找到一个薄弱点，一个可能被忽略的缝隙。他熄灭了头灯，让自己彻底融入黑暗，节省电量，也让自己其他的感官更加敏锐。
听觉。
在绝对的寂静里，耳朵会捕捉到许多细微的声响。地下管道的应力呻吟、远处滴落的水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的搏动……以及……
……滴…滴…滴…哒…
一种极其微弱，却富有规律的声音。
不是水声。更电子化。
陈默猛地屏住呼吸，将听觉聚焦到极致。
…滴…滴…滴…哒… （停顿） …滴…滴…滴…哒…
是摩斯电码！
有人在用某种方式发送信号！来源似乎不远，很可能就在这地下油库的某个角落！
希望，如同黑暗中划亮的一根火柴，虽然微弱，却瞬间驱散了部分的绝望。
他再次打开头灯，光柱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巨大的地下空间，寻找声源。声音在金属罐壁间反射，难以定位。
他耐心地移动，侧耳倾听，一步步缩小范围。
最终，光线锁定在油库角落的一个小型配电箱上。声音正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配电箱的门虚掩着，挂着一把同样被冻住但被砸坏的锁。里面不是电路，而是被人为改造过，放置着一台老旧的、用蓄电池供电的军用无线电发报机！
此刻，发报机的指示灯微弱地闪烁着，那规律的滴答声正是它发出的。
显然，在末世初期，也有其他人打过这个油库的主意，并在这里设置了这么一个隐蔽的联络点。或许是想监视油库，或许是把这里当成了一个临时据点。而这个人，要么死了，要么离开了，却留下了这台依旧在按照预设程序工作的机器。
陈默的心中闪过一丝失望，不是外界的救援。但下一秒，一个更强烈的念头抓住了他——
这台机器还能工作！它能发射信号，或许……也能接受？
他仔细检查机器。蓄电池的电量已经泛红，支撑不了多久。发报机设定在一个固定频段，循环发送着一段简单的预置码，大概是“安全”或“位置”之类的信息。
他的手指悬在操作按钮上，犹豫了不到一秒。
必须冒险。
他小心翼翼地切换了频率，尝试调整到林风常用的加密通讯频道。每一个微小的操作都屏息凝神，生怕这老旧的机器因为任何不当操作而彻底罢工。
调整完毕。他深吸一口满是油气的空气，按下了发射键。
“林风…收到…回话…”他的声音因为面具和紧张而显得异常沙哑低沉，“我…被困…油库…”
他言简意赅地重复了两遍，然后迅速松开按键，切换到接收模式，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
等待。
寂静。
只有那台老发报机自身的滴答声和蓄电池即将耗尽的警告蜂鸣。
突然！
“滋啦——默哥？！！”
耳机里，林风那熟悉的声音猛地炸响，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慌和失真，却无疑是天籁之音！
“默哥！是你吗？！你的信号刚才突然完全消失了！我以为……你没事吧？！油库怎么了？！”她的声音语无伦次，带着哭腔，显然是吓坏了。
“入口坍塌。被困。空气尚可，但撑不了多久。”陈默用最简洁的语言汇报情况，强大的理智重新占据了主导，“告诉我外部情况。”
“是积雪！加油站顶棚的一部分扛不住积雪山崩一样塌下去了！正好盖住了入口！我现在看不到你那里的具体结构！”林风快速说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默哥你别急！我想办法！我一定想办法！”
就在陈默准备询问她有什么方案时，那台老旧的发报机接收指示灯忽然又闪烁起来，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陌生信号，夹杂着林风的频道背景噪音里，艰难地穿透而来。
“……SoS……中心医院……b区…药库……被困……医生……求救……药品……交换……”
信号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使用的却是非常标准的医疗紧急频段和求救格式，发音虽然虚弱，却透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冷静和专业。
中心医院？医生？药品？
陈默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
“林风，”他打断了她焦急的自语，“你听到了吗？”
“听……听到什么？默哥你那边信号很差，杂音很大……”
陈默立刻明白了，这个求救信号太微弱，只有他这边因为这个意外发现的、功率较大的老旧军用电台才能勉强捕捉到。林风在远处接收不到。
绝境的黑暗、求生的渴望、以及这个突然闯入的、来自医院的微弱信号……三者奇异地交织在一起。
一个拥有大量药品、且可能知道医院内部情况的医生……其价值，在此时此刻，甚至超过了眼前这几吨燃油。
“林风，”陈默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甚至带上了一丝决断，“先别管我。立刻全力扫描中心医院区域，寻找一个可能存在的、极其微弱的医疗求救信号，源头发射位置应该就在医院内部。”
“啊？可是默哥你……”林风懵了。
“执行命令。”陈默的语气不容置疑，“找到它，锁定它。这可能是我们离开这里的关键。”
他抬起头，头灯的光束再次射向那堆堵塞入口的废墟，目光却仿佛已经穿透了层层阻碍，落在了那座遥远的、危机四伏的市中心医院。
求生之路，似乎出现了新的岔口。而那个陌生的求救声，成了回荡在这深渊里，最意想不到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