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无形的消息，自三一门后山深处逸散，如水银泻地，无声无息，却又无孔不入。
它没有通过电话，也未借由网络。
而是通过那些与天地炁机紧密相连的顶尖异人之间，一种玄之又玄的感应。
公司总部，顶层会议室。
赵方旭正听着季度报告，端着茶杯的手指忽然一顿。他抬起头，目光越过落地窗，望向南方天际。那里，一道沉寂了十七年的、霸道绝伦的炁，如蛰龙出渊，冲霄而起。
“散会。”
他放下茶杯，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他拿起内线电话，只说了两个字。
“备车。”
与此同时，龙虎山之巅，天师府。
正在给弟子讲经的张之维停了下来，他那双总是笑眯眯的眼睛，第一次流露出了某种混杂着惊异、怀念与凝重的神色。他身旁的张怀义猛地站起，双拳在袖中攥紧。
“师兄……”
“嗯。”张之维摆了摆手，对满脸困惑的弟子们说道：“今日讲经到此为止。”
他转过身，对张怀义和田晋中说：“走，随我去趟三一门。张仙人……醒了。”
唐门。
杨烈正盘膝而坐，身前一鼎青铜小炉，炉火幽幽。他猛地睁开眼，一口逆血险些喷出，硬生生被他咽了回去。不是修行出了岔子，而是那股熟悉的、曾让他感到战栗的炁，再一次出现在了感知之中。
“传令下去，”他声音沙哑，“备厚礼，随我……拜山。”
东北，长白山深处。
正在雪地里抽着旱烟的胡三太爷，烟锅里的火星猛地一跳。她眯起眼，吐出一口浓烟，烟雾在空中凝成一张人脸的轮廓。
“这尊杀神，终究是回来了。”她敲了敲烟杆，“小的们，备车，去见见咱们东北仙家的救命恩人。”
……
三一门山脚下。
几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停稳。赵方旭走下车，身后跟着脸色阴沉的王蔼和吕慈。
山门前，青石台阶的最下方，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陆瑾。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双手负后，身形笔挺如枪。他就那么站着，却仿佛与整座山融为一体，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关隘。
“陆佬。”赵方旭走上前，拱了拱手。
陆瑾缓缓睁开眼，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平静无波，既无欢迎，也无敌意。
“赵董。”
“我们听闻张仙人苏醒，特来探望，并无恶意。”赵方旭开门见山。
“大师兄刚醒，神魂未稳，需要静养。”陆瑾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今日，三一门不见客。”
王蔼冷哼一声，往前踏出一步，一股阴冷的炁息悄然散开：“陆瑾，你这是什么意思？公司董事亲至，你三一门要拒之门外吗？”
陆瑾的目光终于从赵方旭身上移开，落在了王蔼身上。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王蔼被他看得心头火起，正要发作，却见陆瑾身前的第一级青石台阶上，一层青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又在瞬间枯萎、化为飞灰。
一生一死，只在眨眼之间。
那是《逆生三重》的道韵。
王蔼那只抬起的脚，僵在了半空，再也无法落下。他的脸色由红转青，最终化为一片铁灰。
“王胖子。”陆瑾终于开口，语气淡漠，“我说了，大师兄需要静养。谁想上山，可以试试。”
“你……”王蔼气得发抖，却不敢再动。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又有数辆车驶来。龙虎山的天师道袍与唐门的黑色劲装同时映入眼帘。
张之维拄着拐杖，笑呵呵地走了过来，仿佛没看见这里的紧张气氛：“哎呀，老陆，这么热闹？赵董、王董、吕董都在啊。”
他对着陆瑾拱了拱手：“老道听闻张仙人醒转，心中甚慰，特带两个不成器的师弟来道贺。”
唐烈也快步上前，对着陆瑾抱拳：“老陆，张仙人醒了吧。不知仙人身体如何？”
陆瑾的脸色缓和了些，对着两人还了一礼：“有劳天师和唐门主挂心。只是大师兄确实不便，还请海涵。”
“无妨，无妨。”老天师摆了摆手，目光却状似无意地扫过那级化为飞灰的石阶，眼底闪过一抹精光，“故人苏醒是天大的好事，等等无妨。”
他话锋一转，看向赵方旭：“赵董，张仙人苏醒，乃是我异人界之幸事。公司是不是也该有个章程？毕竟，仙人他老人家，可不归你们管。”
赵方旭面不改色：“天师说笑了。公司只是想确认仙人的状况，以尽本分。”
几方势力，就在这小小的山门前，言语之间，机锋暗藏。
而远处，那辆破旧的面包车也到了。胡三太爷领着一众仙家弟子下车，看到这阵仗，只是笑了笑，自顾自地找了块干净石头坐下，吧嗒吧嗒地抽起了旱烟。
她不说话，但她的到来，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山门之内，竹林深处。
张豪站在一片静谧之中，似冲、澄真、水云、洞山、长青，所有三一门的核心弟子都围在他身边，每个人的眼神都充满了激动与敬畏。
张豪没有理会他们。他抬起头，目光穿过摇曳的竹叶，望向那片被分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
他笑了。
起初是低笑，然后是放声大笑，笑声豪迈，震得竹叶簌簌作响。
笑着笑着，他的声音却慢慢低了下去，最终归于沉寂。
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
不是因为喜悦。
他想起了那个白衣胜雪的身影，想起了昆仑之巅，那道为了护住他，义无反顾撞向虚空裂隙的背影。
师尊……
张豪闭上眼，将那撕心裂肺的痛楚死死压进胸膛。
“师尊。”
他的声音轻如呢喃，却带着以身铸就的誓言。
“等我。”
“我一定，把您从那天道手中，抢回来。”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再无半分脆弱，只剩下熔金般的意志。他转身，看向身边的师弟们。
“山下，很热闹？”
“是。”澄真上前一步，恭敬地回答，“公司董事会、龙虎山天师、唐门门主，还有东北的仙家都到了。”
“都是来看我的？”
“是。”
张豪的嘴角勾起一抹桀骜的弧度。
“让陆瑾拦着。今天，谁也不见。”
“是。”澄真领命，正要转身。
“等等。”张豪叫住他，目光变得深邃，“传我的话下去。”
“明天辰时，我会在山门外，见他们。”
“告诉他们，想见我的，想讨债的，想报恩的，想试探的……都可以来。”
澄真的心头猛地一跳，他从大师兄的话里，听出了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息。他重重点头：“是，大师兄！”
待澄真走后，竹林里陷入了沉默。
水云看着张豪，眼眶通红，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哭什么。”张豪抬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力道让水云一个趔趄，“我回来了。”
“嗯！”水云用力点头，泪水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洞山走上前，声音干涩地问出了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大师兄……师尊他……”
张豪的眼神暗了一下。
“师尊为了护我，以身化道域，触犯了规则。”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被天道放逐，卷入了虚空乱流。”
轰！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惊雷，在每个三一门弟子的心中炸响。
师尊……被天道放逐？
那是何等概念？那是比死亡更彻底的湮灭！
“那……还能回来吗？”长青的声音都在颤抖。
“能。”
张豪抬起头，再次望向天空，那眼神，仿佛要将天都刺穿。
“我会把他找回来。”
“不管用什么办法。”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哪怕……是掀了这天。”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无形的、纯粹由意志凝聚而成的霸气，从他体内轰然爆发！
周围的翠绿竹竿上，瞬间浮现出无数道细密的裂痕，仿佛承受不住这股力量，即将爆裂开来。
似冲等人脸色剧变，下意识地运炁抵抗，却依旧被这股威压逼得连连后退。
他们骇然地看着那个站在原地，伟岸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