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一,塞北的寒风还是如刀子般刮过脸颊,卷起枯草碎屑与冻土扬尘,在永平城外的官道上打着旋儿,发出呜咽似的声响。
祖大寿勒住马缰,胯下枣红色的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鼻息喷吐着一团团白雾,沾湿了胸前的鬃毛。
他身披玄色鳞甲,甲片上凝结的霜花在微弱的晨光中泛着冷光,尚未完全融化,沉甸甸的甲胄压在肩上,一如他此刻的心情——既有守护疆土的千斤责任,又有对未知战局的一丝难掩的紧张。
目光扫过眼前整齐列阵的六千骑兵,将士们的脸被寒风冻得通红,却个个昂首挺胸,手中的兵器寒光闪烁。
祖大寿深吸一口气,寒冽的空气灌入肺腑,让他精神一振。
“张弘谟!”他高声喊道,声音在旷野中回荡。
“末将在!”
副总兵张弘谟催马上前,铠甲碰撞发出“叮当作响”的清脆声响,他勒马站定,眼中满是肃然。
“你与祖大乐、罗景荣诸位,领中路两千骑兵,埋伏于双望山林半山腰的密林中,切记,听红旗为号,哪怕敌军再嚣张,也不可擅自出击!”
祖大寿的声音沉稳如钟,穿透呼啸的寒风。
“此役成败,系于中路能否一击制敌!”
“末将遵命!”
张弘谟抱拳应道,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深知中路的重要性,若埋伏过早暴露,整个伏击计划便会功亏一篑。
祖大寿又转向另外两人:“刘应国!张存仁!”
“在!”两人齐声应和,声音洪亮。
“你二人分领左右翼,各带两千骑兵,分别隐蔽在山林东西两侧的沟壑中。待中路杀出,你们即刻从两侧包抄,务必断敌退路,将他们困死在山林之中!”
刘应国与张存仁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齐声领命。
“请将军放心!”
众将领躬身领命,调转马头,带着各自的队伍朝着双望山疾驰而去。
马蹄扬起的尘土与枯草混合在一起,在风中弥漫成一道黄色的烟幕,渐渐消失在山林的方向。
祖大寿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又看向身后的大本营——副总兵何可纲、都司吴襄等将领肃立待命,两千骑兵阵列严整,黑色的铠甲在晨光下连成一片,如同一条蛰伏的巨龙,随时准备腾跃而起。
“何可纲,”
祖大寿沉声道,目光落在这位沉稳的副将身上。
“你我在此坐镇,距离双望山不过三里。若前方战事胶着,或有意外情况,你即刻率部前进,接应前线的弟兄们,务必确保伏兵能安全撤回。”
何可纲双手抱拳,语气坚定。
“末将明白!定不负将军所托!哪怕拼尽最后一人,也会将弟兄们安全带回来!”
祖大寿微微点头,心中稍安。
他深吸一口气,塞北的风带着淡淡的血腥气——那是此前永平之战留下的痕迹,仿佛在提醒着他这场战事的残酷。
他心中暗忖:此番伏击,是孙承宗大人寄予厚望的一战,若能胜,便能暂缓后金南下的势头,守住永平这片要地;若败,后果不堪设想。
绝不能有失,绝不能!
两日后,三月十三的晨曦终于刺破厚重的云层,给苍茫的双望山林镀上了一层金辉。
山林间的积雪尚未完全消融,斑驳地覆盖在地面与枯枝上,枯枝桠上挂着晶莹的冰晶,风一吹,便“簌簌”落下,砸在雪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踩在积雪与枯枝混合的地面上,每一步都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中格外清晰。
丁思信与楚计功率领二百轻骑兵,在山林边缘的空地上来回驰骋。
他们故意放慢速度,扬起马鞭抽打空气,高声叫骂着。
“后金的孬种!缩在城里不敢出来了吗?有本事就出来一战,别像个娘们似的躲着!”
丁思信的声音粗犷,带着刻意的挑衅,楚计功则在一旁附和,两人一唱一和,骂声在山谷间回荡,如同魔咒般传到数里外的永平城头。
丁思信一边骂着,一边悄悄观察着永平城的方向,心中不免有些紧张。
他知道自己扮演的是“诱饵”的角色,一旦后金军队不上钩,伏击计划便会落空;可若上钩的敌军太多,他们这二百轻骑怕是难以脱身。
他悄悄攥紧了手中的马刀,手心沁出了冷汗——只能赌了,赌后金将领中会有急躁之人。
永平城内,贝勒济尔哈朗正站在箭楼上,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扳指。
这扳指是他在一次胜仗中缴获的战利品,此刻却无法平复他内心的波澜。
他听闻明军的挑衅声,眉头紧紧皱起,眼中闪过一丝疑虑,转头看向身边的阿巴泰与萨哈廉。
“明军素来谨慎,此番只派二百轻骑前来挑衅,怕是有诈。”
阿巴泰性子本就急躁,闻言更是满脸不屑,冷哼一声。
“兄长太过谨慎了!不过二百明军轻骑,能有什么花样?依我看,他们就是打了败仗,想过来找回点面子!末将愿带一队人马,杀他们个片甲不留,让他们知道我八旗铁骑的厉害!”
说罢,他便要转身去披甲。
萨哈廉连忙上前拦住他,劝道:“二哥莫急!济尔哈朗兄长说得有理,明军狡猾,不可不防。万一这是他们的诱敌之计,我们贸然出兵,怕是会中了埋伏。”
济尔哈朗沉吟片刻,觉得萨哈廉所言极是,可若是任由明军在城外叫骂而不出兵,又会损了八旗的士气。
他思索片刻,道:“图鲁什,你带四十人先去试探一番,切记,只许试探,不可深入。巴都礼、屯布禄各带一百人随后跟进,若前方有埋伏,即刻回撤,不可恋战。”
“得令!”图鲁什上前一步,单膝跪地。
他是后金有名的勇将,素来以悍不畏死着称,听闻有仗可打,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