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府衙的议事厅内,刚上的新茶还冒着热气,氤氲的水汽模糊了舆图上济南周边的山川河流。
黄承天指尖轻叩着案几,目光落在那封明黄的圣旨上,锦缎卷轴上 “招安” 二字在日光下泛着刺目的光。
“洛阳来的使者还在驿馆等着,” 张尽忠风尘仆仆地从门外进来,甲胄上还沾着巡视城防的尘土,“带了魏帷幄亲笔写的承诺,只要大帅受招安,不仅既往不咎,还能加官进爵。”
“加官进爵?” 林大虎猛地一拍桌子,粗瓷茶碗在案几上跳了跳,茶水溅出大半,“他们也配?让咱们给他们处理内乱,这是把咱们当傻子耍呢!”
王破军握着长枪的手紧了紧,枪缨上的红绸微微颤动:“林将军说得是。朝廷这是没安好心,北境吃紧就想起咱们了,等北狄退了,还不是要卸磨杀驴?末将宁愿战死,也不受这等屈辱!”
黄狗儿却拿起那封圣旨,忽然冷笑一声:“我估计李闯那里也有一份一模一样的圣旨,看来是想让咱们和李闯互相猜忌,他们好坐收渔利。”
韩明璋抚着胡须,目光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缓缓开口:“使者说,只要大帅接了这印信,东昌、兖州的募兵就会撤回,还会拨三万石粮草支援济南。这话听着诱人,可背后的算计却藏不住。”
他指向舆图上的徐州,“李闯那边肯定也收到了招安的旨意,朝廷就是想让咱们觉得,对方可能已经归顺,逼着咱们做出选择。”
黄承天端起茶盏,却没喝,只是看着茶叶在水中沉沉浮浮:“你们觉得,李闯会接这招安吗?”
“不好说。” 黄狗儿沉吟道,“李闯性子贪利又多疑,他说不定会动心,但以他的野心,恐怕也不会真心归顺,多半是想借着朝廷的名义,趁机扩充势力,说不定还在盘算着怎么拿下济南。”
“管他接不接!” 林大虎瓮声瓮气地说,“咱们占济南,可不是为了给朝廷当差!这里的百姓刚分到地,日子才有了盼头,要是受了招安,朝廷那帮人还不是想来就来,到时候百姓又得遭殃!”
王破军点头附和:“末将在北疆时就看透了,朝廷里没几个真心为百姓着想的。咱们现在有兵有粮,守着济南好好过日子,比受那鸟招安强百倍!”
韩明璋却眉头微蹙:“话虽如此,可咱们也不能把事情做绝。北狄还在北境虎视眈眈,若是和朝廷彻底撕破脸,他们说不定会联合北狄来对付咱们,到时候济南就危险了。”
“韩先生的意思是……” 黄承天抬眼看向他。
“可以虚与委蛇。” 韩明璋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点,“告诉使者,招安之事事关重大,需要从长计议,让他们先回去等消息。这样既不得罪朝廷,也能拖延时间,咱们正好趁这段日子加固城防,联络周边的义军,做好应对准备。”
黄狗儿眼睛一亮:“这主意好!咱们还能借着商议的由头,派人去洛阳和徐州探探虚实,看看朝廷和李闯到底打的什么算盘。要是李闯真接了招安,咱们也好早做打算。”
林大虎还是有些不忿:“就这么让那使者回去?岂不是显得咱们怕了他们?”
“不是怕,是策略。” 黄承天放下茶盏,声音沉稳有力,“眼下最重要的是稳住济南的局面,让百姓安心春耕。至于招安,不过是朝廷的缓兵之计,咱们也没必要当真。”
他看向张尽忠,“你去驿馆一趟,好生‘招待’那使者,别让他看出咱们的真实意图。就说我大病初愈,精神不济,暂时没法商议大事。”
“得令!” 张尽忠应声而去,脚步轻快,显然对这虚与委蛇的计策很是认同。
林大虎挠了挠头,看着黄承天,语气缓和了些:“大帅,那粮草的事......”
“朝廷的粮草,咱们不能要。” 黄承天斩钉截铁地说,“咱们拿一份粮,北疆的将士就少一分粮,咱们虽然反朝廷,但不能反汉人。济南府库的存粮还够支撑一阵,咱们再发动百姓开垦荒地,秋收之后,粮草就不是问题了。”
王破军挺直了腰板:“末将这就去组织士兵帮百姓开垦荒地,争取多打些粮食,免得被朝廷掐住脖子。”
议事厅内的气氛稍缓,黄狗儿忽然将话题转向徐州:“说起李闯,探子只说他在芒砀山屯了三千兵,斥候撒得密,可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咱们还摸不准。是想趁机南下,还是真盯上了济南,谁也说不准。”
“不管他打什么主意,济南都是他眼里的肥肉。” 林大虎一掌拍在桌上,“这姓李的向来是见利就上,去年就想打我们青州,如今济南府库充盈,他能不动心?咱们得先做最坏的打算 —— 万一他真敢来犯,该怎么应对?”
韩明璋沉吟道:“李闯麾下两万弟兄战力不弱,且熟悉山地作战,芒砀山又是他的地盘,咱们若主动出击,怕是讨不到好。不如以守为攻,先把门户守住。”
他指向芒砀山与济南之间的要道,“卧牛岭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派支队伍去那扎营,就能挡住他的来路。”
黄承天指尖点在芒砀山的标记上:“破军将军,你带两千人去卧牛岭驻守,多修些望塔和烽火台,一旦发现李闯的人动了,立刻传信回来。不用主动挑衅,但也不能让他们越界半步 —— 先摆出防御的架势,看看他的反应。”
“末将明白!” 王破军抱拳,“定把芒砀山的卧牛岭守得像铁桶一样!”
韩明璋补充道:“还有济南周边的村镇,得尽快组织起来。十户编一甲,选个勇武的当甲长;百户编一团,由咱们的士兵当教头,教些基本的格斗和守城法子。一旦李闯真的来犯,这些百姓就是咱们的助力,让他知道济南不是孤军奋战。”
黄承天看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眉头渐渐舒展。李闯的意图不明,就像悬在济南头顶的一把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但眼下能做的,就是筑牢自己的根基,做好万全准备 —— 不管那把剑何时落下,都有接招的底气。
“另外,” 黄承天看向张尽孝,“你派去徐州的探子要更谨慎些,多留意李闯的粮草动向和兵力部署。咱们现在对他的了解太少,必须尽快搞清楚他的实力和意图,才能对症下药。”
“是,大帅!” 张尽孝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