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不信,全看怎么说。” 邓正阳语气笃定,“咱们可让士兵乔装成洛阳百姓,在茶馆、市集散播消息,就说贺破虏当年调兵是为了勾结北狄,按兵不动是收了北狄的重金。再伪造几封‘北狄给贺破虏的书信’,让识字的书生当众宣读。百姓本就盲从,只要有鼻子有眼,再加上有人煽风点火,用不了三日,贺、陆二人的名声就会臭不可闻!”
众将脸上仍带着疑虑。沐冠军摩挲着刀柄,沉声道:“邓将军,这法子是不是太……阴了?而且百姓真会信这些没影的事?贺破虏守辽北的功绩摆在那,不是几句谣言就能抹掉的。” 展涛也迟疑道:“咱们山东军向来光明磊落,靠这种手段赢民心,传出去怕是会坏了军队名声。”
“光明磊落?” 邓正阳轻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与通透,“诸位将军,我早年在江南经商,走南闯北见多了人心。这世上的百姓,十个里有九个都觉得自己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聪明人,最容不得偶像崩塌。贺破虏、陆承钧如今名声正盛,洛阳城里捧他们的人越多,暗处嫉妒、质疑他们的人就越多——有的是不得志的小吏,有的是被他们军法处置过的士卒亲属,还有的是单纯见不得别人风光的市井之徒,这些人都是咱们的‘助力’。”
他顿了顿:“更关键的是,大虞军神岳战霆战死,谁是最大的受益者?是贺破虏!他原本只是辽北总兵,岳帅一死,他便接手了北方军权,一跃成为军内第一人。从‘结果论’来讲,百姓最吃这一套——只要咱们点出‘岳帅战死,贺破虏掌权’的时间线,再暗示岳帅之死与他拖延驰援有关,百姓自会脑补出‘权臣上位’的戏码,这比编造金银贿赂的细节更能戳中他们的疑心!”
“还有北狄之战!” 邓正阳的声音陡然提高,“当年北狄围攻信都,咱们山东军在正面战场死战三个月,林将军斩北狄主将,张将军守德州断北狄入山东的计划,这些都是实打实的功绩!可最后朝廷论功,却把‘退狄首功’给了贺破虏!咱们不是编造谣言,是‘还原真相’!哪怕咱们只出了三成力,只要把这些细节反复宣扬,百姓只会记得‘山东军死战’,只会觉得贺破虏是‘抢功’,这可不是造谣,是替咱们死去的弟兄讨公道!”
这番话如醍醐灌顶,让众将茅塞顿开。王破军拍着大腿叫好:“对啊!当年我在信都断了胳膊,到现在伤疤还在,凭什么功劳全归贺破虏?这公道早该讨了!”
张温辽也红了眼眶:“德州保卫战,我麾下弟兄拼到最后,城墙上的血能没过脚踝,这些百姓凭什么不知道?”
众人脸上的疑虑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愤愤不平的斗志,连最讲究“光明磊落”的林笔遥都微微点头,认可了这计划的合理性。
黄宏文却皱起眉头,故作沉吟:“可这终究是借舆论造势,甚至要牵连岳帅的身后名,会不会太过阴狠?毕竟贺破虏守辽北也确有功绩,如此抹黑,怕是有违道义。”
王破军何等通透,瞬间便看穿了黄宏文的心思——将军是想做“红脸”,既推行计划又不担“阴狠”之名。他当即上前一步,抱拳朗声道:“将军此言差矣!这并非阴狠,是正义!信都之战、冀州平原之战,咱们山东军流的血比谁都多,却让贺破虏坐享其成,这才是不公!岳帅一生忠勇,若他泉下有知,定会支持咱们揭穿‘抢功者’的真面目!更何况,贺破虏如今投靠周铭谅,助其割据一方,早已不是当年的‘抗狄名将’,而是祸乱中原的帮凶,抹黑他便是警醒百姓,何谈不义?”
“王将军说得对!” 林笔遥也附和道,“当年朝廷完全没有表彰山东军,他的功绩本就掺了水分!咱们只是把真相说出来,让百姓看清他的真面目!” 众将纷纷附和,一时间帐内群情激愤,再无人反对这计划。
黄宏文见状,缓缓点头:“既然诸位都认为可行,那便依邓将军之计行事。邓将军,此事由你全权负责,挑选军中机灵、嘴笨的士兵——嘴笨的不会露馅,再搭配几名识字的文书,伪造北狄书信和战报副本。切记,只在茶馆、酒肆、市集这些人多的地方散播,不可与百姓起冲突,更不能暴露身份!”
“末将遵命!” 邓正阳躬身领命,眼中满是胸有成竹的光芒。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数十名身着粗布衣衫、肩扛柴薪或提着菜篮的“百姓”便陆续走进洛阳城。茶馆里,一名“挑夫”放下担子,喝着粗茶高声抱怨:“听说了吗?当年北狄打信都,贺将军在辽北坐拥五万大军,却看着信都百姓被屠戮,就因为北狄给了他一箱金银!” 酒肆中,一名“货郎”拿出一张皱巴巴的“战报副本”,让识字的书生宣读,上面“贺破虏私调兵马,意图割据辽北”的字句听得众人哗然。
起初还有百姓反驳,说“贺将军不是那样的人”,可当“挑夫”卷起裤腿,露出腿上的刀疤:“我当年就在信都当兵,亲眼看见北狄进城,贺将军的援军却迟了一个月!”
当“货郎”拿出“北狄给贺破虏的书信”,上面歪歪扭扭的北狄文字和“赠黄金千两”的字句清晰可见,百姓的质疑渐渐变成了窃窃私语。
不到一日,“贺破虏通敌抢功”“陆承钧助纣为虐”的消息便如野火般在洛阳城蔓延开来。原本提着食盒去周军大营劳军的百姓,脚步渐渐迟疑;城门口,几名百姓看着周军士兵,眼神中已没了往日的敬重,多了几分警惕与鄙夷。
第三日清晨,贺破虏如往常一般身着银甲,来到营外校场操练兵马。他素来体恤士卒,对洛阳百姓也多有善待,往日操练时,营外总会聚集些百姓围观,孩童们还会围着他索要兵卒腰间的小玩意儿,他也从不恼,时常笑着分发些随身携带的干果。
可今日刚到校场,他便觉气氛异样——营外虽仍有百姓驻足,却都站在远远的地方,眼神躲闪,再无往日的亲近。
一名提着菜篮的老妇路过,贺破虏认出是常来营中售卖蔬菜的王婆,便笑着拱手招呼:“王婆早啊,今日菜价可还公道?” 王婆却如见了豺狼般,猛地后退一步,菜篮险些脱手,慌慌张张地低下头快步离去,连一句应答都没有。
贺破虏脸上的笑容僵住,银甲下的手掌不自觉攥紧了长枪,心中警铃大作——百姓态度的骤然转变绝非偶然,定是出了什么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