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可笑,傻柱是院里最后一个知道何大清的消息的。
还是在第三机械厂食堂听到的。
正巧一个轧钢厂的老熟人过来办事,碰见傻柱,顺嘴就提了一句。
“傻柱,你爹在厂里出事了,占公家便宜被逮着了,挨了处分,扣了奖金。”
傻柱当时正和面呢,手上的动作猛地一停,面粉扑簌簌地往下掉。
何大清怎么会落得个被厂里处分的下场?
虽然放狠话说不再管他,但毕竟是他爹。
“诶诶,我知道。”
傻柱胡乱应承了两句,低头又继续干活了。
下班回去的路上,他鬼使神差地绕道去供销社买了一包何大清平时最爱喝的那种茶叶沫子。
不值几个钱,就是个心意。
他想着,老头儿这会儿心里肯定不好受。
自己去看看,不说软话,起码……
起码别让他真觉得没人管了。
他揣着茶叶,心情复杂地回到四合院。
院里静悄悄的,但不少人家都虚掩着门,似乎都在留意着何家的动静。
傻柱深吸一口气,走到正房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翠花。
她看见傻柱,先是意外,随即眼底迅速掠过一丝警惕,但脸上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厂里的事了。”
傻柱语气生硬,透过翠花的身体往里看,正巧看见何大清背对着门口,坐在炕沿上,背影僵硬得像块石头。
何大清听到傻柱的声音,肩膀猛地一颤,却没有回头。
傻柱迈步进屋,将那包茶叶放在桌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事情已经出了,就别多想了。以后注意点就是了。”
他这话本是劝慰,可听在此时满怀怨恨的何大清耳朵里,却完全变了味。
让我注意点?
这是什么意思?
看我笑话?
一直压抑的怒火和屈辱,如同被点燃的炸药,瞬间爆裂!
何大清猛地转过身,眼睛死死地瞪着傻柱。
手指头一颤一颤的指着他,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尖利变形:“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个王八蛋去厂里举报的老子?!”
傻柱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指控问懵了,“……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心里清楚!”
何大清猛地从炕上跳下来,几步冲到傻柱面前,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你看老子不顺眼!
你巴不得老子倒霉!
所以你个王八蛋就去厂里告黑状!
你想把老子往死里整!
是不是你?!”
何大清这一连串的污蔑把傻柱的心意烧了个干干净净。
他原本是好心探望,虽然父子俩因为分家闹了矛盾,但终归不是仇人。
却没想到何大清原来是这么看待他的!
“何大清!你他妈放屁!”
傻柱的暴脾气也彻底被点燃了,他一把打开何大清几乎戳到他鼻尖的手指,怒吼声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落,
“是你自己手脚不干净,出了事往我头上扣屎盆子?!
你他妈还是个人吗?!”
“我不是人?我不是人也是你爹!”
何大清面目狰狞,积压了太久的情绪彻底失控。
“老子当初就不该生下你!就该让你跟你那短命的娘一块去了!也省得今天来气我!来害我!”
“娘”这个字眼,像是一道惊雷,劈得傻柱浑身剧震,眼睛瞬间变得血红!
“你不配提我娘!”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猛地往前一冲,一把揪住了何大清的衣领,额头上青筋暴起,“你为了个野女人,抛下我们兄妹十几年不管不问!
现在为了这个拖油瓶的破鞋,你又把我赶出家门!
你心里除了你自己和这个娘们,还有谁?!
你配当爹吗?!啊?!”
“傻柱!你松开你爹!你个天打雷劈的畜生!”翠花尖叫着扑上来,想拉开傻柱。
“滚开!臭娘们!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傻柱用力一甩胳膊,翠花被他掼得踉跄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傻柱的力道大的惊人,一下震得她半边屁股发麻。
翠花眼见场面失控了,急忙拍着大腿嚎啕起来:
“来人啊!
来人啊!
打死人啦!
儿子打老子啦!
我们家没法活了啊!”
这边的动静早已惊动了全院。
易中海、阎富贵,还有众多邻居纷纷围拢到何家门口,看着屋里扭打在一起的父子二人,议论纷纷。
有人劝,有人拉,更多的是在看热闹。
“反了!反了天了!傻柱你松手!”
易中海气得脸色铁青,上前用力去掰傻柱的手。
但他也不想想,他能有傻柱的力气大?
不仅没掰开,反倒是被傻柱推了一个趔趄。
“哎哟,傻柱你这个混账东西!”
“柱子!柱子冷静点!那是你爹!”
阎富贵也在外围喊着。
但他聪明,光出一张嘴,不敢上前靠。
生怕一不小心伤着他,医药费又是一笔花销。
何大清被儿子当着全院人的面如此对待,羞愤欲绝,更是口不择言:
“你打吧!你打死我!你个有娘生没爹教的野种!”
何大清这话就是在火上浇油,谁不知道傻柱最容易上头。
他这话一出简直更刺激傻柱。
“啊——!”
傻柱彻底疯了,扬起拳头就要砸下去!
“住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平静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是李唯。
他就站在人群外围,没有往里挤,只是隔着人墙,目光沉静地看着状若疯魔的傻柱。
他的声音一出,院里所有的哭嚎和叫嚷像是猛地被按下了静音。
院里忽地沉寂下来。
傻柱挥到半空的拳头猛地僵住,他血红的眼睛转向李唯,胸口剧烈起伏,像拉风箱一样喘着粗气。
虽然他心里很憋屈,眼睛依旧充斥着怒气,但还是选择乖乖听话。
李唯没有看他,目光反而落在了被傻柱揪着,狼狈不堪的何大清身上。
“大清哥,傻柱有没有举报你,厂里保卫科自有公断。但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一个当爹的该对儿子说的吗?”
何大清被李唯的目光看得一阵心虚,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唯这才将目光移回傻柱脸上,声音放缓了些,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松手,打你爹算什么本事,有能耐和我练练!”
仿佛是又感受到了李唯的拳头,傻柱身上瞬间有了疼痛的感觉,他不甘心的慢慢松开了手。
何大清脱困,踉跄着后退几步,剧烈地咳嗽起来。
傻柱没再看他爹一眼,也没看地上哭嚎的翠花,更没看周围那些形形色色的目光。
他只是直直地看着李唯,眼里有着感激,也有一丝痛苦:
“李……四大爷,我跟这个家,从此……一刀两断!”
说完,他猛地转身。
拨开人群,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冲出了何家,冲回了自己那间冰冷的耳房。
何大清看着儿子消失的背影,又看看一片狼藉的屋子和周围邻居们各异的目光,一股巨大的悔恨涌上心头。
他腿一软,瘫坐在地,双手捂住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