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咕嘟”的煮面声还没停,妈妈突然浑身一僵,像被抽走了骨头似的往地上一瘫,抱着我大姐倒在地上了。只有四岁的我大姐,看见妈妈晕倒了,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大姐一边哭一边喊着妈妈,妈妈妈妈。
话音刚落,我妈竟猛地翻过身,双手死死按在冰凉的水泥地上,指甲抠得地面“咯吱”响——下一秒,她把女儿一扔,自己的脚就往墙上踩,头朝下、脚朝上,像只倒贴的壁虎,顺着墙根往上走。走到墙上我妈已经跟壁虎一样了。
“妈!下来!”我大姐吓得布老虎掉在地上,踮起脚尖,小手去够我妈的衣角,却被她狠狠甩开。我妈的眼睛翻得只剩白眼珠,嘴里发出尖细的怪响,那声音根本不是她平时的软和调调,是黄天仇掐着嗓子的阴狠:“小崽子,别挡道!你妈得跟我走,去陪你姥姥!”
爸爸端着刚煮好的面条从厨房冲出来,看见墙上倒爬的我妈,手里的白瓷碗“哐当”砸在地上。热汤溅在他脚背上,烫得他直抽气,却顾不上疼,抓过门后姥姥留下的桃木枝护在我姐身前,“黄天仇!你敢附她身,我饶不了你!”爸爸毕竟当过兵身上多少带着些戾气。我妈刹那间直了下眼。回过味儿来,爬得更快了。手指快够到房梁木椽了。我大姐急得眼泪直流,抱着我爸的腿大哭起来,“爸”我怕!我妈怎么变成这样了,稚嫩的声音里带着颤抖。“你别怕”有爸在,我大姐这一哭,我妈顿了顿,白眼珠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清明,可很快又被邪气压下去,她夹着嗓子喊到,“你们都滚开”滚开!再拦着,连你俩一起拖走!”
我爸看已然这样了,不下手也不行了,挥着桃木枝就往我妈身上打,桃木枝“啪”地落在我妈的粗布衫上,妈妈突然发出凄厉的尖叫,像被火烫似的从墙上摔下来。她在地上抽搐着打滚,嘴里还喊:“盘头女你拦不住我,八宝罗汉你等着,我早晚把她拖进坟里!”
我大姐赶紧爬过去,小手按住我妈的胳膊,哭着喊:“妈!你醒醒!我要原来的妈妈!”我爸从柜子里找出,我姥留下的黄符,他也不懂是什么符,就往我妈额头上按。符纸刚贴上,我妈的抽搐就停了,白眼珠慢慢转回来,看见我大姐挂着泪珠的小脸,眼泪“唰”地掉下来:“雪雪……妈刚才像被人拽着,啥也控制不了……”
爸爸把她扶起来,声音发颤却透着劲:“荣荣,别怕,有我和雪雪在。咱现在就去妈堂子,求老仙保护咱么,看这黄天仇还敢不敢撒野!”
我妈攥着额头上带着体温的黄符,看着地上摔碎的面条,又摸了摸小艳雪的额头。终于点了点头。
妈妈起身和爸爸来到了姥姥供老仙的堂屋,此时爸爸攥着钥匙的手全是汗,堂口那屋门推开时发出“吱呀——”的怪响,像有人在暗处磨牙,一股混着霉味的腥气扑面而来,比外头的夜寒还要刺骨。妈妈抱着艳雪往后缩了缩,四岁的孩子突然往她怀里钻,小嗓子发颤:“妈,臭……”
还没等妈妈开口,脚边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她低头一看,浑身的血瞬间凉了——门槛内外堆着密密麻麻的老鼠尸体,小的只有指节大,大的快赶上艳雪的拳头,有的眼珠被抠得只剩黑洞,有的肚子被撕开,污血混着内脏在地上拖出黏糊糊的痕迹,几只没断气的还在抽搐,细腿蹬着溅满血的青砖,发出细碎的“咯吱”声。“啊——!”妈妈的尖叫卡在喉咙里,抱着我大姐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墙上,大姐被吓得放声大哭,小手死死攥着她的衣领。
“妈的!”爸爸骂了一声,手拿桃木枝挡在她们身前,目光扫过堂屋,突然顿住——供桌上方的墙空了一块,积灰的印记里,姥姥生前用红绸缝边的堂单掉在供桌下,红布被老鼠血浸成暗褐色,原本写着南霸天名号的红纸,被扯得七零八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撕咬过,边角还挂着几根黄澄澄的毛。
“黄天仇!你给我出来!”我爸的声音发颤,却故意喊得响亮。话音刚落,堂屋的窗户“哐当”一声被风撞开,碎玻璃渣子“哗啦啦”掉在地上,一道黄影“嗖”地窜进来,爪子踩在老鼠尸体上,发出“噗嗤”的闷响——正是那只黄皮子!它比上次见时更邪性,毛上沾着血污,琥珀色的眼睛在暗处泛着冷光,嘴里叼着半只老鼠,嚼得“咯吱”响,血从嘴角往下滴。
“想请老仙?”黄天仇把老鼠残骸吐在堂单上,尖着嗓子笑,声音里满是恶意,“你以为你还没接堂口,你们家老仙就会护着你?看看这些‘祭品’——老仙嫌你心不诚,连正眼都不瞧你!这张破纸留着也是脏地儿,不如我帮你撕了!”它爪子一扬,就要去抓堂单,我大姐突然从妈妈怀里探出头,哭着喊:“别碰!那是姥姥的!”
黄天仇转头瞪着我大姐,眼睛里的凶光更盛,猛地扑过去:“小崽子,先送你去见姥姥!”爸爸早有准备,桃木枝“啪”地打在它背上,黄天仇“嗷”一声跳开,却没退,反而绕着供桌转,嘴里发出刺耳的尖叫,堂屋里的老鼠尸体突然动了动——几只没断气的老鼠竟朝着妈妈爬过去,眼睛里泛着和黄天仇一样的冷光!
妈妈看着爬过来的老鼠,又看了看怀里吓得发抖的我大姐,突然咬了咬牙。她把我大姐塞给小民,弯腰捡起堂单,指尖触到血污时,浑身都在抖,却死死攥着不放:“黄天仇,我今天就是要挂回堂单!老仙不会不管我们,你别想吓倒我!”她踩着凳子往上爬,老鼠已经爬到了她的脚边,爪子挠着她的裤腿,黏糊糊的血蹭在裤脚上,凉得像冰。
黄天仇气得“吱吱”叫,猛地扑过来想拽她的腿,就在这时,挂好的堂单突然无风自动,红绸边“哗啦啦”响,供桌角落里,姥姥生前插的半截香“噗”地燃了起来,烟是诡异的青黑色,顺着堂单往上飘。黄天仇闻到烟味,像被火烫似的,尖叫着往后退,身上的毛全竖起来,那些爬过来的老鼠也突然不动了,僵直地倒在地上,眼珠翻白。
“不可能!”黄天仇盯着那截香,满眼不敢置信,“老仙怎么会护着你这种胆小鬼!”它还想扑过来,青黑色的烟突然裹住它,黄天仇发出凄厉的尖叫,声音刺得人耳膜疼,最后“嗖”地窜出窗户,没了踪影。
妈妈从凳子上下来,腿一软差点摔倒,我爸赶紧扶住她。我大姐指着门口,小嗓子发颤:“爸,妈……门口有影子……”妈妈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堂屋门口的阴影里,好像有个熟悉的轮廓,穿着姥姥生前的蓝布衫,袖子晃了晃,却看不清脸,刚要细看,那虚影就像被风吹散似的,没了痕迹。
供桌上的香还在燃,青黑色的烟慢慢变成了灰白色,堂屋里的腥气好像淡了些,可地上的老鼠尸体还歪歪扭扭地堆着,我姐的哭声还断断续续的,我妈攥着损坏堂单的手,指节都泛了白——她知道,黄天仇没走远,这头七的夜,还藏着没散的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