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李颜东才4岁,这一年东子的姥爷因为脑出血突然就去世了。原本在工地混的风生水起的妈妈不得不回屯子照顾年幼的东子。此时远在北京的李建民听说老丈人去世了,也打电话说要回来。
东子穿着姥爷去年给他做的棉袄,袖口已经磨得发亮,他蹲在院子里,用树枝在雪地上画圈,耳朵却一直留意着院门口——妈妈说,今天爸爸要从北京回来。
屋里的炉子烧得不旺,烟囱里飘出的烟也是淡淡的。妈妈坐在炕沿上,手里攥着姥爷生前用的旱烟袋,她原本在工地管伙食,账算得清,人也利落,工头都得让她三分,可姥爷突发脑出血倒在灶房那天,她连夜从工地往回赶,到家时连姥爷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如今屯子的天儿见冷了,她眼底的红血丝却比雪还显眼,说话时总带着点沙哑,像被寒风呛着了。
“东子,别在外面冻着了,进来暖会儿。”妈妈的声音从屋里传来,东子应了一声,却没动——他记不清爸爸长什么样了,只记得妈妈说,爸爸在北京的大工厂里干活,能挣很多钱。
快到晌午的时候,远处的土路上终于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穿着黑色的棉袄,背着一个鼓囊囊的帆布书包,走得很快,雪地上留下一串深脚印。妈妈先迎了出去,东子也跟着跑过去,躲在妈妈身后,偷偷打量着来人。
“荣荣”那人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是东子没听过的调子。他就是李建民,东子的爸爸。他放下背包,伸手想抱东子,东子却往后缩了缩,躲进了妈妈怀里。李建民的手僵在半空,又慢慢收了回去,只是看着妈妈,眼眶慢慢红了:“爸的事,我来晚了。”
妈妈没说话,只是抹了抹眼角,转身往屋里走:“进屋吧,炕是热的。”
晚上,妈妈煮了一锅红薯粥,还蒸了两个白面馒头。李建民把馒头掰成小块,递给东子:“吃吧,城里的孩子都爱吃这个。”东子接过,却没立刻吃,只是看着爸爸——他的脸上有几道浅浅的疤痕,手上也布满了老茧,不像妈妈说的“在大工厂干活”的样子。
睡前,东子听见爸妈在隔壁说话。妈妈的声音带着哭腔:“爸走了,东子还小,我没法再回工地了。”李建民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在北京也没混好,本来想多挣点钱回来,没想到……”后面的话东子没听清,他翻了个身,想起姥爷以前总抱着他坐在炕头,给他讲以前的事,鼻子突然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李建民跟着妈妈去了姥爷的坟前。东子站在坟边,看着爸爸和妈妈在坟前鞠躬,雪落在他们的头上、肩上,很快就积了薄薄一层。他突然想起去年姥爷还在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雪天,姥爷带着他在院子里堆雪人,雪人脸上的眼睛,是用姥爷的黑纽扣做的。
三天后爸爸就和妈妈去奶奶家接我大姐艳雪。东子扒着院门框看,见大姐扎着红绳辫,从布兜里掏出颗水果糖递来:“奶奶藏柜顶的,给你留的。”
妈妈把西屋的炕重新铺了炕席,爸爸白天跟着屯里人去山上砍木头,晚上给姐弟俩削小木刀。木刀带着花纹,东子攥着不撒手,连睡觉都放枕头边。
吃饭时,妈妈总把肉夹给姐弟俩,自己啃咸菜。爸爸见了,又把肉夹回她碗里:“你得补,家里离不得你。”东子嚼着玉米饼,看爸爸给妈妈擦嘴角的饭粒,突然觉得炕头比以前还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