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从监护室门口离开时,脚步没有半分犹豫。东子平稳的呼吸还在耳边萦绕,南霸天沉稳的声音更是像定海神针,让她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现在就立堂,立刻、马上,绝不等到明天。
她没回家拿东西,也没顾上跟李建民多说几句,径直往舅爷家赶。舅爷是出了名的四海帮兵之前我也多次介绍过。去年黄皮子祸害鸡仔子,妈妈她都不肯立堂时,舅爷还劝过她“仙缘不可违”,如今想来,为了自己的儿子,别说是给老仙扬名四海了,就是把自己的命换给儿子他也觉得值。现在想想还是当初没开窍。也怪自己太固执。
敲开舅爷家门时,她的头发还沾着医院的消毒水味,眼眶通红,却没再掉眼泪,语气里满是不容置疑的坚定:“舅,我要立堂,现在就立。”
舅爷愣了愣,看着她急切的样子,瞬间就明白了:“是为了东子?”东子被沥青烫了,身上连皮都没了,在重症监护室。 “南霸天已经应了我,只要我诚心立堂,东子就能好。我不挑日子,也不等东子病好,什么规矩都顾不上了,今天必须把堂子立起来,我得让仙家知道,我说到做到。”
舅爷看着她眼底的赤诚,没再多问,转身从里屋拿出红布、香炉,喊上了他家的二女儿,“娟子一会你嫂子报名你给往上记。好好写,别写错别子。”
娟子二姨在一旁帮忙,动作有些笨拙,却格外认真——铺红布时,她把边角捋得平平整整;摆香炉时,反复调整位置,确保端端正正;舅爷给妈妈脑袋蒙上了红布,拿上文王鼓,刚敲了三两声,帮兵决还没有唱几句,妈妈屏息凝神,在心里一遍遍地默念:“南霸天,各位仙家,我来了,我这就立堂,求你们一定要护着东子。妈妈心里想着南霸天,却突然悲从心里来,好像把一辈子的伤心全哭了出来,声音带着压抑许久的哽咽,却无比清晰:“从今往后,我就是你们的弟马,你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求你们保佑东子平平安安,早日康复。”
妈妈头上蒙着红布微微仰头,眼睛半阖着,像是在聆听什么,又像是在转述什么,一个接一个的名字从她嘴里流出,每个名字都咬得清晰,带着一种莫名的庄重:“胡天龙、胡云花、胡天刚、胡天烈……”
名字越说越多,从胡家仙,到黄家仙,再到常家仙,她的声音没有丝毫卡顿,仿佛那些名字早已刻在她的脑海里,只待鼓点引路,便能一一唤出。有时舅爷会故意放慢鼓点,她也跟着放缓语速,等鼓点再起,又继续往下说;有时鼓点突然加急,她的声音也随之提快,却依旧字字分明,没有半分错乱。妈妈的身上像过电一样不停的抖,脚像踩着鼓点,额头上也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却浑然不觉,只是专注地念着名字。一旁帮忙的娟子想递张纸巾给她,都被舅爷用眼神制止了——这是仙家附体报名字的关键时刻,不能打断。
“……黄快跑、常天龙、白翠花……”名字一个个摞起来,屋里的青烟也越飘越高,像是在呼应着什么。直到妈妈说出第九十八个名字时,舅爷的鼓点突然停了,整个屋子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香炉里的 “噼啪”声。
妈妈站在原地,呼吸微微有些急促,过了约莫两秒钟,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骤然变得清明了些,随即,一个带着几分威严的名字从她嘴里缓缓吐出:“南霸天。”
这三个字刚落,舅爷猛地敲了三下鼓,“咚、咚、咚”,每一声都重重砸在人心上。他放下鼓槌,站起身对着妈妈鞠了一躬,声音带着几分郑重:“成了,仙家都到齐了,这堂子,算立住了。”
妈妈这才缓过神来,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着桌上袅袅升起的青烟,眼眶又有些发红。没有选好的良辰吉日,也没有像样的供品。甚至连一身干净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可她的心却是前所未有的笃定。她知道,从立堂的这一刻起,她的人生就变了方向,但只要能换东子安康,这点改变又算得了什么。
离开舅爷家时,她手里捧着那块三尺三的红布单子,脚步轻快了许多。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抬头望向医院的方向,在心里默念:“东子,妈妈已经立堂了,你再等等,很快就能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