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影却轻轻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弱的弧度,眼里满是自我厌弃和疲惫,“阿恒,我改不掉的……我就是这样一个贪得无厌、不知好歹的烂人。”
“我害怕一个人,害怕被丢下,害怕回到那种……什么都没有、谁也不在乎我的日子。顾戚寒他……他第一次让我感觉到自己被紧紧抓住、被需要的感觉。我知道这不对,我知道这很糟糕,可是……”
他抬起眼,泪水毫无预兆地盈满了眼眶,在睫毛上颤巍巍地挂着,“可是我好像……真的有点离不开他了。我是不是很贱?很让人恶心?”
本就是在阴暗角落里独自生长的植物,见惯了冷漠与嫌恶。
突然有一天被拽到阳光底下,感受到毫无保留的炽热与温暖,他就像濒死之人抓住浮木,再也舍不得松手,宁愿一同沉沦。
就像他选择进入娱乐圈,也是贪婪地汲取着那些人浓烈而无条件的喜爱。
这种感觉,如同蚀骨的毒药,让他上瘾,也让他更加恐惧失去。
一滴泪,终于承受不住重量,沿着他精致的脸颊滑落,在冷白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清晰的湿痕。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他哭得并不大声,甚至没有抽噎,只是沉默地流泪,那种破碎又绝望的美感,如同摔裂的琉璃,瞬间击穿了面前两个男人的心脏。
宋祁恒接受不了俞影心里装着别人。
可是……离婚?失去他?这个念头比杀了他还难以忍受。
“那……那我该怎么办?” 宋祁恒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素来杀伐决断的男人,此刻脸上竟流露出一种罕见的、近乎无措的迷茫。
一个黑暗的、偏执的念头,却在这极致的混乱和恐慌中,如同毒藤般悄然滋生、疯长——把俞影关起来,藏起来,让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自己,让他再也接触不到任何外界的影响。
这个念头让宋祁恒自己都打了个寒颤,却又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力。
但他面上丝毫不显,抬手,抹去俞影脸上的泪痕,动作算不上温柔,带着点僵硬的笨拙。
“别哭了。” 他声音干涩,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不早了,明天你还要拍戏,快睡吧。”
俞影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这突兀的转变,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那……你们呢?”
宋祁恒没有回答,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他转身,走向门口,在拉开门之前,侧头对顾戚寒丢下一句冰冷的话:“你,也滚。”
顾戚寒没有立刻离开。他转身,走到洗漱间,用温水浸湿了一块柔软的毛巾,拧到半干。
走回俞影身边时,青年还维持着刚才被宋祁恒抹去眼泪后、微微仰着脸的姿势,仿佛一尊失了魂的精致瓷偶。
顾戚寒抬起手,将温热的湿毛巾轻轻敷在俞影红肿发烫的眼皮上。
“敷一会儿,不然明天眼睛得肿了。”
自从他们做了之后,两人之间像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微妙的膜。
俞影不再像以前那样,毫无芥蒂地对他撒娇、依赖,反而多了几分尴尬与疏离。顾戚寒起初也有过不安和失落。
直到今晚,顾戚寒才恍然明白——他的小俞不是不爱,不是厌倦。
是害怕。
毛巾下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顾戚寒没有移开手,而是就着这个姿势,慢慢地、在俞影面前蹲了下来。
这个姿态放得很低。他微微仰起头,那是一种近乎虔诚的臣服。他目光灼灼,仿佛看进俞影的灵魂深处。
毛巾覆盖了青年小半张脸。只能看到他挺翘的鼻尖,微微张开的、还有些颤抖的唇瓣,和线条优美的下颌。
这个角度让他看起来异常脆弱,也异常……需要被捧在手心。
“俞影,”顾戚寒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敲在俞影惶惑不安的心上,“我是离不开你的。”
“我爱你。”
“比你所能想象的,还要爱。”
这三个字,他说过,在情动时,在安抚时,在无数个瞬间。但从未像此刻这样,剥离了所有情欲或试探,只剩下最纯粹、最直白的宣告。
湿毛巾下的身躯猛地一僵。即使隔着温热的布料,他仿佛也能感受到顾戚寒目光的灼热。
青年不相信爱情,爱情能带来多么极致的温暖,就能带来多么毁灭性的背叛。他不敢要,也要不起。
他怕顾戚寒也会像傅溱一样,说变就变,怕交出全部真心后,换来的是更彻底的抛弃。
所以,他只能拼命压抑住内心汹涌的渴望和依赖,不断自我暗示:我没有沉沦,我随时可以离开。
说到底,他骨子里就是个懦夫。一个用骄傲和冷淡伪装起来,内里却卑微到尘埃里的胆小鬼。
就像此刻,顾戚寒的情话真挚滚烫,几乎要将他融化,可他喉咙发紧,心脏狂跳,指尖冰凉,连一句最简单的“我也爱你”都说不出口。
不是不想,是不敢。怕一旦说出口,就再也没有回头路。
顾戚寒是一个极其有耐心的人。尤其是在关于俞影的事情上。
他曾经可以守着一个“哥哥”的身份,默默陪伴,等爱人开窍。
如今,他更可以等。
等俞影慢慢卸下心防,等他从恐惧中走出来,等他真正相信他的爱不会消失。
不管俞影信不信。
反正,俞影这一生,都会被他炽热的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