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主动出击,选在了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
目标是公司新建前进基地外围的一处建筑材料堆放点。根据侦查,那里晚上只有两个固定哨兵和一条巡逻路线,守卫相对松懈。
波提欧带了四个人,都是训练中最机灵、胆子也够大的。泰罗没有亲自去,他留在营地外的制高点,通过改造过的、连接了预警器核心元件的简易观测镜,远远地看着。
出发前,波波提欧检查着每个人的装备——磨利的匕首,涂黑了枪管的武器,脸上也用灰土抹了几道。他看起来有点紧张,但更多的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记住泰罗兄弟教的,”他压低声音对同伴说,“动静要小,下手要快,拿了东西就撤,别贪!哨子响一声是得手,两声是有情况立刻撤,三声是快跑!”
几个人重重点头,身影很快没入漆黑的夜色中。
泰罗透过观测镜,看着那几个模糊的影子如同鬼魅般,利用地形和阴影,悄无声息地接近堆放点。过程比他预想的要顺利些,放哨的雇佣兵显然没想到会有人敢主动摸到基地眼皮底下。一个哨兵被波提欧从背后干净利落地勒晕,另一个则在巡逻间隙被引开。
几分钟后,堆放点边缘传来轻微的、金属和塑料摩擦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一声短促而轻微的鸟鸣般的哨音,透过夜风隐约传来。
得手了。
泰罗看到那几个影子背起几个鼓囊囊的袋子(里面是便携能量电池、工具和一些即食口粮),迅速沿着预定的撤退路线返回,很快消失在观测镜的视野里。
整个行动不到二十分钟,干净利落。
当波提欧他们气喘吁吁但满脸兴奋地回到营地,把“战利品”倒出来时,整个营地都小小地轰动了一下。东西不算多珍贵,但意义重大——这是他们第一次主动出击,并且成功了,没损失一个人。
“太顺了!”一个参与行动的年轻人激动地说,“那帮孙子根本没想到!”
波提欧也咧着嘴笑,但看向泰罗时,笑容收敛了些:“兄弟,接下来咋办?”
“他们会有防备,”泰罗平静地说,“下次不会这么容易。换个目标,换个方式。继续让他们睡不好觉。”
接下来几天,类似的骚扰行动又进行了两三次。有时是偷拆掉一小段临时围栏,有时是在巡逻路线上埋设能扎破悬浮车轮胎的粗制地刺,有时甚至只是远远地放几枪冷枪,打碎基地的几盏照明灯。每一次都像烦人的蚊虫,不致命,但足够让公司的人神经紧张,火气越来越大。
效果开始显现。公司巡逻队的路线变得飘忽不定,哨兵增加了,晚上探照灯扫视的频率也高了。前进基地的建设速度似乎也慢了一些。
但公司的怒火,也很快烧了过来。
那天中午,尖锐的预警器鸣叫声突然响彻营地!红灯疯狂闪烁,指向东北方向。
“无人机!很多!”放哨的人嘶声大喊。
泰罗和波提欧冲上观察点,只见天际线上,六个黑点正高速飞来,是公司的中型侦察攻击无人机,下方悬挂着机枪和轻型火箭弹巢。
“进掩体!散开!”波提欧大吼。
营地顿时一片混乱,人们扶老携幼往岩壁深处和预先挖好的简陋坑道里钻。泰罗则迅速抓起那把改装过的能量步枪,爬上一处较高的岩石。
无人机群已经进入射程,机枪子弹泼水般扫了下来,打在岩石和沙地上,激起一片尘土。紧接着,火箭弹拖着白烟呼啸而至!
“轰!轰!”
爆炸在营地边缘炸开,气浪掀翻了一个窝棚,好在里面的人已经撤走。
泰罗眯起眼,金色的眼眸锁定了飞在最前面、似乎是指挥机的那架无人机。他屏住呼吸,感受着风向和弹道下坠,手指平稳地扣下了扳机。
“咻——!”
一道凝练的蓝色能量光束精准地命中了那架无人机的旋翼关节。无人机猛地一颤,失去平衡,旋转着坠向远处的沙丘,炸成一团火球。
另外五架无人机明显滞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地面有如此精准的反击。但它们随即调整了目标,机枪火力开始向泰罗所在的位置集中覆盖!
泰罗早已从岩石后滚开,刚才的位置被打得石屑纷飞。他利用地形快速移动,不时停下还击。他的枪法极准,又击伤了一架无人机的传感器,迫使它摇晃着撤离。
但无人机数量占优,火力凶猛,营地暴露在外的部分还是遭到了不小破坏,两个来不及完全躲进坑道的人被飞溅的弹片划伤。
就在无人机准备发动第三轮火箭弹齐射时,远空突然传来了更为低沉的轰鸣声。三艘涂着公司标志的中型运兵悬浮车,在四架造型更厚重、火力更强的武装无人机护卫下,出现在地平线上,正朝营地快速逼近!
公司的地面部队,终于被彻底激怒,找上门来了。
“他娘的,来真的了!”波提欧眼睛红了,端起枪,“跟他们拼了!”
“进复杂地形!”泰罗厉声喝道,一把拉住他,“按第三套方案!带人往乱石沟撤!快!”
这是他们预先演练过的最坏情况预案。波提欧咬了咬牙,吹响了撤退的骨哨。营地里的抵抗者们,搀扶着伤员,带着最重要的那点家当,开始迅速而有序地向营地后方那条错综复杂的干涸乱石沟转移。
泰罗和另外两个枪法较好的人留下断后,用精准的点射继续骚扰无人机和延缓悬浮车的前进速度,为撤离争取时间。
公司的悬浮车在营地外围降落,几十名全副武装的雇佣兵跳了下来,在无人机的掩护下,呈散兵线向营地推进。他们的动作专业而谨慎,火力配置也更讲究交叉掩护,显然接受了近期被骚扰的教训,不再轻敌。
泰罗看到营地里的人大部分已经撤入乱石沟,不再恋战,发出信号,三人交替掩护,也迅速退向沟口。
公司的雇佣兵占据了空荡荡的营地,四处搜查,只找到一些不值钱的破烂和来不及带走的杂物。带队的小队长是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他踢了一脚烧得只剩骨架的窝棚,对着通讯器吼道:“头儿!又让这群老鼠跑了!他们钻进乱石沟了,里面地形太复杂,强攻代价太大!”
通讯器那头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上面刚来了新命令,‘疗愈度假区’的形象宣传片下个月就要拍,奥斯瓦尔多部长亲自过问。在媒体团到来之前,必须‘清理’出足够安全、美观的区域。但部长特别强调了,手段要‘文明’,不能留下大规模破坏的痕迹,尤其是不能动用重型净化武器——茨冈尼亚那边的烂摊子还没擦干净屁股,舆论盯着呢。”
刀疤脸小队长啐了一口:“文明?头儿,这帮土着油盐不进!不用重火力,光靠我们这点人钻山沟,得磨到什么时候?”
“那是你的问题。”那头的声音不容置疑,“增援和更专业的山地作战装备已经在路上了。在那之前,困住他们,消耗他们,别让他们再出来捣乱。记住,要‘干净’。”
“妈的……”刀疤脸骂了一句,烦躁地挥手,“撤!守住沟口,把无人机调过来,二十四小时盯着!我看他们能在里面躲多久!”
公司的部队没有深入追击,而是在乱石沟的几个主要出口外建立了封锁线,无人机像秃鹫一样在高空盘旋。
这场交锋,表面上看抵抗者再次逃脱,但营地被毁,活动范围被大幅压缩,实际上陷入了更被动的围困。
然而,无论是焦头烂额的公司,还是困守沟内的波提欧,此刻都未曾料到,一股更加黑暗、更加混乱的力量,已经被这片土地上的仇恨、愤怒与无休止的冲突渐渐吸引。
就在公司部队撤回基地后不久,行星轨道之外,一片原本空无一物的虚空,如同被无形之笔划开了一道细微的、不断渗漏着暗红微光的“伤口”。那“伤口”极不稳定,时隐时现,仿佛连接着某个充满纯粹恶意的维度。
几道扭曲的、仿佛由破碎黑影和暗红能量勉强拼凑而成的不定型轮廓,如同被挤出的脓液,悄无声息地从那道“伤口”中滑出,漂浮在冰冷的太空里。它们没有固定形态,只是本能地朝着下方那个弥漫着战火、恐惧与死亡气息的星球——阿尔冈-阿帕歇——缓缓“坠落”而去。
最先注意到异常的,是星球高空轨道上一颗公司的老旧气象监测卫星。它的传感器捕捉到了几团无法识别、能量特征混乱且充满侵蚀性的微小目标正在突破大气层,但未触发任何已知的入侵警报协议。就在卫星试图进行二次扫描时,一团暗影猛地掠过,卫星传回的画面瞬间被扭曲的噪点和嘶哑的杂音淹没,旋即信号中断。
地表,乱石沟深处。泰罗正在帮助波提欧重新规划几个隐蔽的储藏点和逃生路线。突然,他动作一顿,猛地抬起头,金色的眼眸望向岩缝外昏黄的天空,眉头紧紧皱起。
“怎么了?”波提欧察觉到他神色有异。
泰罗没有立刻回答,他闭上眼睛,似乎在极力感知着什么。巡猎的直觉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开一圈圈不安的涟漪。那并非来自公司基地方向的、熟悉的火药与机械的威胁感,而是一种更加……冰冷、空洞、仿佛要吞噬一切存在本身的恶意。
几秒钟后,他睁开眼,眼神锐利如刀。
“不对劲。”他沉声道,“有别的‘东西’……下来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公司前进基地的指挥中心里,刺耳的未知能量入侵警报也凄厉地响了起来。雷达屏幕上,几个无法识别的光点正以诡异的轨迹,坠向星球各处,其中两个……赫然指向基地外围的采矿区和绿洲河谷方向!
……
第十二章:英雄的审判
国都中心广场,万头攒动。
临时议事会宣布了对所有涉毒人员的最终审判结果,以及一系列新政。当一切尘埃落定,林烬走上了高台。
他依旧穿着那身警服,臂缠黑纱。广场上瞬间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有崇敬,有感激,有狂热。
林烬环视下方黑压压的人群,目光平静如水。他缓缓开口,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整个广场:
“毒患已清,国法已正。旧日污浊,得以涤荡。此役之功,属于每一位奋起抗争的将士,属于每一位不屈的百姓,属于所有为禁毒流尽热血的英魂。非我林烬一人之力。”
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无比严肃,甚至带着一种冰冷的决绝:
“然,国之重器,不可轻动。法之尊严,不容僭越。我,林烬,为达目的,私自募兵,以武犯禁,胁迫中枢,其行虽正,其心可鉴,然其律——当诛!”
他深吸一口气,声如洪钟,清晰地宣判:
“依《军律》,擅兴兵戈者,斩。依《刑律》,戕害大臣(虽该杀)而未经法定程序者,斩。数罪并罚,判,斩——立——决!”
全场哗然!
他把自己判了死刑。他用自己制定的、或者说他极力维护的法度,审判了自己。他要以自己的血,来为这场轰轰烈烈的“伐毒”运动,画上一个符合“法理”的句号,来扞卫那刚刚重建、尚且脆弱的法治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