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
这个名字像一道微弱却执着的电流，瞬间激活了所有人近乎麻木的神经。那个在总部陷落最初时刻，冒着巨大风险为我们指引方向，之后便杳无音信的发小、战友，他可能还活着？甚至，他可能就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废墟某处？
希望，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瞥见的一丝萤火，虽然渺茫，却足以让人拼尽所有去追逐。
“确定吗？程野？是陈默的信号？”我几乎是屏住呼吸，用意念急切地确认，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程野闭着眼睛，眉头微蹙，全身心地捕捉着那缥缈的“回响”。他胸口那乳白色的光点微微起伏，仿佛在调整着接收的频率。过了十几秒，他才缓缓睁开眼，灰白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确认。
【……很微弱……非常分散……像是……很久以前留下的……痕迹。】他的意念清晰而冷静，【……但频率特征……和他之前用的加密信道……吻合度很高。】
【……痕迹……指向那个方向……断断续续……】
他再次抬起手，指向工业区深处，那条被瓦砾和废弃车辆部分堵塞的、通往城市核心区域的荒废公路。那里的建筑更加密集，破损也更为严重，如同巨兽相互撕咬后留下的残破骨架，沉默地矗立在灰蒙蒙的天光下。
“痕迹？是多久以前的？”孙启明队长挣扎着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望向公路方向。作为指挥官，他需要评估线索的价值和风险。
程野摇了摇头，表达了一种不确定性：【……无法精确……‘背景音’被干扰过……可能几天……也可能……几周？】
【……痕迹本身……没有‘活性’……只是残留。】
只是残留……这意味着陈默可能早已离开，或者……遭遇了不测。但无论如何，这是我们现在唯一掌握的、与失散同伴相关的线索，也是在这片完全陌生的沦陷区中，一个可能的方向。
“孙队，我们去看看吧！万一陈默还在附近呢？”李响忍不住说道，脸上带着期盼。陈默在守夜人中人缘很好，他的失踪让很多人都牵挂不已。
其他队员也纷纷看了过来，眼神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光亮。寻找同伴，这个目标远比漫无目的地逃亡更能凝聚人心。
孙队沉默着，权衡利弊。队伍状态极差，弹药匮乏，伤员众多，深入未知区域风险极大。但同样，留在这里也只是坐以待毙，没有任何补给和出路。陈默的线索，至少提供了一个明确的目标。
“收拾东西，五分钟后出发。”孙队最终做出了决定，声音虽然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沿着程野指示的方向，保持最高警戒。我们的目标是追踪信号痕迹，寻找陈默或他留下的任何信息，但前提是保证自身安全，不得贸然行动！”
“是！”
命令下达，残存的守夜人们迅速行动起来。短暂的休整虽然无法恢复多少体力，但至少让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片刻。人们默默地整理着所剩无几的装备，将最后一点口粮和水分发下去，搀扶起行动不便的伤员。
我重新将程野背起。他比之前稍微恢复了一点，至少手臂能稍微用力揽住我的脖子，减轻我一些负担。他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始终锁定着前方那缥缈的信号痕迹，为我们指引着方向。
我们再次上路，离开了相对开阔的工业区边缘，踏入了那条死亡公路。脚下是破碎的沥青和混凝土块，废弃的汽车锈蚀成了空壳，如同一个个巨大的金属棺材，杂乱地堆叠或侧翻在道路两旁。一些车辆的残骸上，还残留着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和能量武器灼烧的痕迹，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惨烈战斗。
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重的铁锈、尘土和若有若无的腐败气味。这里的“背景音”虽然不再被完全“覆盖”，但依旧充满了混乱和压抑的能量残留，仿佛无数亡魂在此地嘶吼后的余韵。
程野的指引非常精确，他总能在一片混乱的能量场中，分辨出那一丝极其微弱、属于陈默通讯设备的独特波动残留。
【……痕迹在这里……转向了……左边那条岔路……】
【……注意右边那栋楼，三楼有微弱的能量反应，但不是陈默的，是某种……休眠的‘小东西’，避开。】
【……前面路口……痕迹变得清晰了一点……他可能在这里……停留过？】
我们跟随着这无形的“面包屑”，在废墟中艰难穿行。队伍的气氛凝重而专注，每个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警惕着可能来自任何方向的威胁。
然而，这片区域显然并非只有我们。在一些建筑物的阴影里，偶尔会闪过几道迅捷而模糊的黑影，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但又迅速消失在断壁残垣之后。它们似乎对我们也抱有警惕，并未立刻发动攻击。
“是变异生物？还是灰域滋生的低级诡异？”秦薇一边记录着环境数据，一边低声道，“它们似乎……在观望。”
【……它们在……害怕……】程野的意念传来，带着一丝观察，【……不是怕我们……是怕……别的东西。】
怕别的东西？这片废墟中，还有让这些本土“居民”都感到恐惧的存在？
这个认知让我们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行进了一个多小时后，我们在一处相对完整的、曾经是小型超市的建筑前停了下来。程野示意，陈默的信号痕迹在这里变得相对集中。
超市的橱窗早已破碎，里面一片狼藉，货架倒塌，商品散落一地，覆盖着厚厚的灰尘。但仔细观察，可以发现一些地方有人为清理和翻动过的痕迹。
“他在这里寻找过补给。”李响检查着地面，发现了一些模糊的、不属于我们制式军靴的脚印。
我们小心翼翼地进入超市内部。程野指引着我们，来到超市后方的一个小仓库。仓库的门虚掩着，里面堆满了空箱子和报废的杂物。
【……痕迹……在这里……最强。】程野指向仓库角落，一个倒塌的货架下方。
李响和另一名队员上前，小心地搬开沉重的货架。灰尘簌簌落下，露出了后面一个不起眼的、用废弃金属板勉强遮挡的小小空间。
而在那个空间里，我们找到了一个东西——
一个被刻意隐藏起来的、巴掌大小的、守夜人制式的便携式数据存储器。上面甚至还贴着一张用防水笔匆匆写就的标签，字迹潦草，却无比熟悉：
【如有后来者，尤其是林远或守夜人同胞，优先读取此芯片。——陈默】
陈默！他真的留下了东西！
激动的心情瞬间淹没了我们。他预感到可能会有人找到这里，特意留下了信息！
孙队立刻让秦薇取出随身携带的、具备基本读取功能的战术平板。小心翼翼地将数据存储器连接上去。
屏幕亮起，经过简单的解密验证（使用的是守夜人通用的低级应急密码），一段音频文件和一个简短的日志文件展现在我们面前。
孙队深吸一口气，点开了那段音频。
一阵嘈杂的电流干扰声后，陈默那熟悉、却带着明显疲惫和沙哑的声音，从平板中传了出来，清晰地回荡在这死寂的废墟仓库里：
**【喂？喂？听得见吗？妈的，这鬼地方的干扰真是……】
【我是陈默！如果听到这个，说明你们至少逃出来了……听着，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
【总部陷落不是意外，是‘净界学会’和……和‘里面’的某些东西里应外合！‘门’被从内部打开了！苏老大可能还活着，但我联系不上他！】
【我现在的位置不安全，正在往‘灯塔’方向移动……如果你们能收到，如果你们还活着，来‘灯塔’找我！记住，是‘灯塔’！不是总部地图上那个假的！是老的！废弃的那个！坐标……滋滋……坐标我留在日志里了！】
【小心外面！灰域在‘活化’！很多地方不对劲！尤其是……滋滋……尤其是那些‘安静’得过分的地方！它们会‘吃人’！】
【还有……小心……滋滋……‘归……’……】
音频到这里，被一阵极其尖锐的、仿佛能撕裂耳膜的干扰噪音覆盖，然后戛然而止。
仓库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陈默留下的信息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门”被从内部打开？“里面”的某些东西？“灯塔”？灰域“活化”？“安静”的地方会“吃人”？以及最后那个未说完的……“归”？
是“归来者”吗？他最后想警告我们小心“归来者”？
所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聚焦到了我背上的程野身上。
程野安静地趴在我的背上，灰白色的眼眸平静地回望着众人，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陈默话语中隐含的警示与他毫无关系。
线索找到了，但它带来的，是更多的谜团，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寒意。